洛阳的傍晚重烟锁楼,薄雾临台,一派穿不透望不尽的缥缈,整座城仿佛被编织在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里,网中套着无数条闷死的鱼。
殿堂里很安静,缭绕的紫雾从铜鹤嘴里缭缭升起,在偌大的宫殿里弥漫,静悄悄的空气中偶尔有轻小的鸣玉声,那是黄门侍郎腰间垂挂的组佩。
刘宏像个病痨鬼一样定在御案上,手里捧着一卷奏折,眼睛被缭绕的香雾熏得模糊了,绢上的字个个都似沉在水底,看得他心不在焉。
“啪!”刘宏将奏折丢在御案上,慵懒地躺在软席上:“不看了,都是千篇一律,没有一份奏折能让朕省心的。”
蹇硕一挥手,立即有小宦官趋步向前,将桌案上的奏折收拾得干干净净,仿佛它们从来没有出现过。
“陛下,卢尚书把人带来了,就在殿外等候!”曹节推开门,以宦官特有的恭顺步伐趋前,他已经年过六十,动作明显不如那些小黄门灵活,刘宏之所以将他留在宫中,是因为曹节从小将他服侍到大,心中有股依赖感。
蹇硕注意到,他今天穿的不是寻常服色,而是一套暗黄装束,腰间还悬着一排细碎的穗子,这种服饰在非常正式的场合,才会被当值的高阶宦官穿在身上,他不禁微微皱眉。
“蹇硕,你先下去!”
轻轻的一句话,蕴含着无限威压,除了当今天子外,也只有这个权倾后宫数十年的老宦官能发出。
蹇硕看了刘宏一眼,见刘宏点头后,他才慢慢躬身行礼,趋步离开了殿堂。
曹节一进屋,便施以全礼,整个人匍匐在地板上,十分认真,一丝不苟,斑白的头发在烛光下格外醒目。
“你都这么老了,有些事不必亲力亲为,安心养病不好么?”刘宏看着曹节,眼里难得透出关心的神色。
曹节双臂撑地,两肩高耸,如同一只苍老倔强的卧虎:“奴才自知大限将至,只是想和陛下多待一段时间。”
“起来吧。”刘宏眼皮也不抬,只是略微地挥了一下手。
“诺”曹节叩首谢恩,旋即颤巍巍地爬起身来,速度之缓慢,如同一株摇摇欲坠的苍松,只需一道惊雷,便能将这株历经风雨雷电的苍松击得粉碎。
“陛下,这就叫他们进来?”曹节面沉似水。
“嗯!”刘宏闭着眼睛,声音仿佛从鼻孔里发出。
曹节微微颔首,趋步走到宫门外,高声道:“宣卢植、楚枫觐见!”
楚枫本来正在吃晚饭,突然卢植那边有人来传话,说天子刘宏要召见自己。
楚枫哪敢怠慢,急忙换上一身正装,随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卢植府,和卢植一起登上轓车,毫不迟疑地朝皇宫驰去。
皇宫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军事要塞,身披甲胄的士兵随处可见,青色的城墙很是高大,宽阔的驰道足可以容纳数十人并肩而行,宵禁即将开始,行人行色匆匆,很少驻足停留,更别说在威严的宫门前。
宫门司马看到有车架停留,立即率领兵卒上前盘查,当看到卢植从车上下来时,众将士纷纷抱拳行礼:“卢尚书。”
“嗯!”卢植微微点头,顺手将竹籍递给宫门司马,司马略微一查问,也便放行了。
入宫之后,一路冷冷清清,四周无灯无火,只有一队卫兵靠在殿门懒散地闲聊,卢植无奈的摇摇头:“纵然是桓帝之时,宿卫也未曾轻疏到这种地步。”
“嗯哼!”卢植将手握拳放在嘴边,重重哼了一声,像是在提醒。
宿卫们聊得正酣,卢植的出现打得他们措手不及,当下各个昂首挺胸,刀兵森然,齐齐问好:“参见卢尚书!”
卢植懒得理他们,猛地一挥衣袂,扬长而去。
楚枫看着这一队慵懒散漫、差一点没有聚众赌博的宫廷宿卫,心中暗自喟叹:“省内乃是君王平局燕处之地,宿卫却如此散漫,汉家威仪尽失啊,如果汉家威仪还在,就算卢植是当朝重臣,趁夜入宫是及其困难的事,非诏不能出入,如今下面的人尚且如此,更别谈上面的人了,完全没了汉武时期的庄重。”
卢植和楚枫一直走到禁中掖门前,一个老迈的中黄门等候在那里,卢植作揖问道:“曹大人。”
曹节点了点头,带着两人亦步亦趋,省中极大,三人大概走了十分钟便走到殿门前,只见殿内灯火摇曳,门口候着几个小宦官与侍女。
曹节略微停顿了一下,示意卢植和楚枫在殿外等候,他进殿禀报刘宏。
看着曹节离去的背影,楚枫低声询问:“卢尚书,听你叫他曹大人,莫非他便是曹腾?”
卢植摇摇头:“是曹节,曹腾已经告老还乡,也不知死了没有。”
“曹节?”楚枫不可思议地轻呼,据历史记载,曹节早该在黄巾之乱前就死了,怎么可能还活着,难道历史记载有误?
“怎么了?”看到楚枫诧异惊呼,卢植低声询问。
楚枫连忙正了正了神:“没什么,想到他诛杀大将军窦武和太傅陈蕃,故此诧异。”
“除了那段往事,此人倒是没造什么恶”卢植忆起往事,一阵唏嘘。
须臾,曹节苍老的声音传来,说是陛下宣卢植和楚枫觐见,楚枫稍微整理了一下衣冠,亦步亦趋跟在卢植身后,丝毫不敢放肆。
笑话,如今乱世未开,他仅一介白身,纵然有雄才伟略,也不敢过分造次,否则刘宏看自己不爽,一旨诏书,便能让自己死无葬身之地。
这寝殿陈设奢华,粗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