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风萧瑟,天气渐寒。
盘旋在枪尖上的西北风强劲飞舞,不断卷起阵阵沙尘,放肆地扑打在行军将士脸上,干涸了士卒们龟裂的嘴唇,迷离了战马的双眼。
当一轮血红的夕阳慢慢向山脊西坠而下时,落门聚如仙境般出现在众人面前,人困马乏的队伍长吁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休息了。
战马和牛驴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翕张着鼻孔兴奋地打着响鼻——它们感觉到了水源所在。
经过穿行狐槃山、朱圉山等一系列山豁后,西进陇西的队伍由冀城进入陇西盆地,成片的森林星罗棋布,点缀在干燥单调的荒原上,犹如上天在盆地撒下的串串明珠。
落门聚,地处陇西和汉阳交界,把守着汉阳的豁口,是防卫冀城西北方的重要军事屏障。
可以说是镇守汉阳的锁匙重镇,也是陇西极为重要的后勤基地和交通枢纽。
因此,该城在战国时代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千百年来兵戎不断,不同朝代和民族最勇猛的战士都曾在这里洒下过热血。
在那里,每一丝刚硬的风,每一丛茕茕挺立的白杨林,每一块滚动的沙砾,都可能蛰伏着这些血洒疆场的英雄们孤傲的魂灵,他们奔腾不息的冲锋呐喊,随时都会在朔风中隐现。
站在这样充满金戈铁马气息的要塞前,没有哪一位战士能保持心静若水,楚枫自然也不例外。
站在山上,五里外的落门聚尽收眼底,山下的河边,魏辉正在指挥部下搭建营帐。
尽管还未进入交战区,但羽林军军纪不变,包括楚枫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入城住宿,全部在离城五里外的河岸扎营。
落门聚县令早就带领大批城中显贵在城外迎接,力劝楚枫到城中居住,要设宴款待西征队伍,又七嘴八舌地赞扬汉阳大捷,几乎将此次胜利传奇化。
确实,经此一战,大汉声威大震,但楚枫不想参与这样的聚会,一半是因为他不想卷入官场漩涡,力保低调。
吕强则不一样,这厮久居深宫,伺候与被伺候惯了,连续几日的行军,早把他累得蓬头垢面。
禁不住众官员的劝说下,他朝楚枫打了声招呼,在众人的簇拥下喜滋滋地走进落门聚。
夏育的汉阳军、鲍鸿的泰山军以及氐族骑兵见楚枫不愿进城,于是都没有进城,而是围着楚枫的帅帐层层扎营。
数个时辰后,一座坚固的营垒拔地而起,里三层外三层地将楚枫的帅帐保护得密封不透。
楚枫闲来无事,在亲卫不知情的情况下,单骑驰骋到山岗上,仰望着漫天星斗陷入沉思。
“好险峻的城市啊,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座要塞。”沉静的夜空下,一个人的声音瞬间打破了宁静。
楚枫扭头看向来人,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
魏辉抱了抱拳:“末将参见楚将军。”
楚枫微微颔首,示意他不必多礼。
其实在他心里,魏辉的地位一直很尴尬,一方面他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一方面他是刘宏派到羽林军的卧底。
虽然两人都不说,但彼此心照不宣。
魏辉矗立在楚枫身旁,随意问道:“将军,你说落门聚如此重要,为什么羌人不来攻打?”
落门聚的确险峻,整座城池建在一个南北长约四里、东西宽不到一里的柳叶形河心岛上,四周崖岸壁立,被一条四五丈深的河谷所环绕。
只有东、南两道城门可入,可谓独踞天险,城中所有建筑,不管是官府还是民居,都封闭在高大厚实的围墙内,门口都背向大道,唯通过一条条小巷与贯穿城中东西南北的三条干道相连。
这显然是多年战乱促成的结果,这样的布局,倒也匠心独具,令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夕阳残留的余光洒落在城中或尖或圆的屋顶上,勾勒出一片错落有致的美丽轮廓。
“羌族不善水战,欲攻此城,非水军不能克之,当初建城之人想的,或许也是这般道理”
凉州大地,荒芜凋敝,环顾四野,碧草连天,这样的地方最适合骑兵作战,谁会想到建立水军,不仅耗费大量钱财,最重要的是毫无用武之地。
楚枫沉吟了半响,继续道:“不过最重要的原因还是董卓牵制住了迷当,要不然他早就越过落门聚和俄何烧戈合围冀城了!”
“所以汉阳讨伐战之所以能完美落幕,这董卓也出了一份力?”
楚枫微微一笑:“你这么说也不无道理,如果没有董卓在陇西牵制迷当,或许汉阳之战不会那么快完结。”
“嗯,将军说得是”魏辉似乎不情愿地应了一句。
楚枫看到魏辉一脸不情愿的样子,微微一笑:“下山吧”
说完便一挥大氅,沿着羊肠小道向山下走去,魏辉沉吟了一会,急忙迈步跟上。
月光是天神留下的泪水,有着淡淡的悲哀,浅浅的惆怅。
清冷的水波抹着山野的轮廓,让那一片山,那一弯溪流显得虚幻,仿佛孤雁洒在水里的影子,缥缈而不能触摸。
落门聚蜿蜒的山道被夜色染白了,两个人影被映在发光的道路上,向两束流动的海藻。
魏辉弯下腰,掐了一捧草,随口道:“将军,西凉之战结束后,你说陛下会封你什么侯?”
楚枫噗嗤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们会赢?”
魏辉轻挥草上的叶露,郑重其事道:“有你统军,一定会赢。”
“万事没有绝对,”楚枫神情突然落寞起来:“就算能封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