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性不同,做事的方法也不同。
武夫讲道理用拳头,文人讲道理用笔头。
而面对着一位武夫出身不那么讲道理的皇帝,大多数大臣还是很不敢和他用拳头讲道理的,然而用笔头也没什么卵用,三十二颗头颅就是前车之鉴。
虽然心中觉得陛下对寒门子弟理应宽容爱待些,但也没人真想拿命去试试那个宽容的底线到底在哪里,于是在一番商议之后,寒门大臣们选择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即日响午,当届科考被选用的寒门学子,自发在大殿外静坐抗议。
这个方法其实是很有道理的,它即保证了仗势够大,皇帝能知道,也很安分,不至于真闹出人命,毕竟沉默的抗议和歇斯底里的骂街有很大区别。最让老臣放心的是,静坐人选都是新一批的国之栋梁。
再怎么生气,皇帝也不至于把自己亲手种出来的树苗全部扼死。
那些白衣学子静默无语地坐在炎炎烈日之下,纵使汗流浃背,也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他们以这种沉默抗议的方式传递着一种意志——搞事的意志。
皇宫的消息总是最灵通的。
当那群白衣学子坐下的那一刻,就有人把消息送到了金鉴殿,当时虞乔在和穆深面对面地批改奏章。
闻得消息,穆深面色变都未变,淡淡道:“知道了。”
禀报消息的太监知趣地退到一旁,再无言语。
虞乔也没有说话,他抬眼望了一眼沙漏,然后继续批改奏章。
很快就三个时辰过去了,厚厚一沓奏章堆积而成的小山已经消失,两人不约而同地搁下了笔,这时,虞乔才再次抬眼望了一眼沙漏。
时间差不多了。
他转目,正巧于穆深对视,男人懒洋洋地朝后一仰,道:“要走了?”
虞乔顿了顿,垂目道:“陛下不去?”
穆深笑了笑道:“你现在去,不早不晚赶上最好时候,我现在去,什么时候都是错了时辰,皇后难道不知道吗?”
虞乔闻言,不由深深望去,却见男人已经阖上双眼,倚在靠椅上,俊美邪肆的脸庞上难得带了一丝疲倦,看上去像是真的疲惫不堪,沉沉睡去。
他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从座位上起身,朝殿外走去,在经过德九时,他轻声道:“给陛下拿一条薄毯,夏日勿贪凉。”
德九垂首应是。
待他走出殿外,椅上的男人才慢慢睁开眼睛,看着大门前那个逐渐变小的身影,似笑非笑地道:“小没良心的……连亲手给我盖一下都不肯,怎么就这么……招我喜欢呢?”
响午时分,烈日炎炎。
毒辣的日光酷厉地照在白衣学子的身上,一层又一层的汗浆浸湿了衣衫,一丝不苟的发鬓也变得凌乱。在长达三个时辰的静默之中,无人搭理的处境和身体上的折磨使得多数沉浸在虚无狂热中的人冷静下来,开始思考今日的处境,而越是思考的深入,越是令人心惊胆战。
交流的目光变得疑惑,动摇,终于还是有人忍不住开口,朝第一列为首的人道:“刘钧,你看今日……”
刘钧回头看了那人一眼,他长眉入鬓,容颜俊秀,在这次科考中名列前茅,为寒门之首,众人皆信服于他。他平日也十分温和,但一旦沉下脸色,那便显得极其严肃方正,只是一眼就令那人讪讪不敢言。刘钧环视周围学子,冷声道:“我等既是为陛下效忠,便是有刀山火海也趟得,何况区区静坐数个时辰,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又有何资格忠言逆耳!”
此言一出,之前那些动摇的人纷纷羞耻不已,深感自己觉悟不够,卯足精神要坚持到陛下看见为止,于是一个个坐姿更加端正,神情肃穆如丧考妣。
刘钧这才收回目光,他望了一眼烈日,心中暗道:时辰应该到了。
这时,一道由太监发出的尖利长音划破空气,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皇后娘娘到——”
那些学子听得终于有人来,不由一个个倍受鼓舞,更以感激的目光望向刘钧,觉得他果然目光如炬,料事如神。
他们却没有看到,刘钧听到来人的那一刻就面色微变,心中更是翻江倒海,惊涛骇浪。
皇后?
怎么会是皇后?
来的人明明应该是陛下,怎么会是皇后!?
不等他脑中九曲十八弯过上一遍,只见一架装饰着龙凤流苏的车撵缓缓来临,车撵上坐着一人,肤白似雪,唇含丹朱。
也许是烈日阳光太过耀眼,刘钧在那一刻竟然不敢直视,眼中一阵刺痛。他伏下身,和周围一片学子一样行礼。
“学生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过了许久,他才听到上面传来一声冷淡清彻的声音。
“起。”
他缓缓起身,这次终于看见了这位昔日的同窗。对方一身白衣,黑发似瀑,看上去于往常无二,一双黑眸空而幽静,却仿佛能一眼看穿他的内心所想。
刘钧忽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虞乔开口说话时达到了巅峰。
虞乔的目光扫过地上每一位学子,他看上去无喜无怒,只是淡淡道:“众卿如此,令我和陛下很是失望。”
“如长舌妇人一般听信他人之言,搅乱宫纪,实乃书生之耻。”
此言一出,众即哗然,便有学子忍不住义愤填膺道:“娘娘好大口气,我等是为天下大义……”
“天下大义?”虞乔道:“什么天下大义?本宫怎么不知道哪里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