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比往年更冷一些，十月才刚过，便已下了两场雪了。

眼见着第三场雪就要下来了，一连几日天色都是乌蒙蒙的，冷风打在脸上刀割似的刺喇喇地疼。

素日里最爱在外面疯玩的小丫头们也都老实地窝在屋子里顽儿。

经年的老家人们都说，怕是要下好一场大雪了。

几日的沉冷天气，连带着府里也沉闷起来。

雪，终究下起来了。

小朵小朵地雪花飘飘扬扬地落下来，渐渐地，雪花越来越大，越来越密，纷纷攘攘地落着，地上，树枝上，屋顶上，很快便积了一层白。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似乎都在屏息等候着这场雪到来。

雪下得大，老太太免了小辈的晨昏定省。邢夫人也传话不要挽春姐妹去请安了。挽春怕冷，越发连房门都不愿出了，只在屋里发愣。

屋里烧着炭火，挽春自坐在炕上，眼睛有些发直，手中的书文半晌也不见翻一页。几个丫头守在一旁做针线，时不时地过来添茶倒水，倒也安宁。

“二爷来了”外头小丫头传了话进来

挽春一怔，这样的天，他怎么来了。一边想一边连忙下炕，快步转过屏风。

但见贾琏正在解粘了雪透着湿意的青面灰貂里的鹤氅，两个打帘子的小丫头立在一旁，穿绿衣的绿梅手里抖着满是积雪的青绸油伞。着蓝祆的方字捧着掐丝珐琅团鹤纹手炉，应是贾琏带来的。

挽春上前，含笑福了一礼，伸手将贾琏解下的斗篷接过来，笑道：“这样大的雪，二哥怎么来了？”一面将贾琏迎进里屋。

“过来回老爷话，因念着多日未见妹妹了，便过来瞧一眼。”贾琏笑应。

挽春心里一动，自打大老爷吩咐贾琏清查管事贪墨事件后，便极少见这个哥哥了。今日来回大老爷话，莫不是有结果了？

一面猜测，一面让贾琏炕上坐。将手中的斗篷递于清泉，令仔细烘干了。

又命明月“沏滚滚地茶来”。又叫绿云去厨下取些热点心。又将余下几个丫头打发下去歇息。

贾琏坐了，打量了挽春一眼，笑问，“在这边往得可好？下人们服侍可还用心？太太可有……待你可好？”

“我一切都好，太太待我们也好着呢。倒是哥哥，这天寒地冻地，在外头走动可还受得住了？”挽春将明月沏好的茶端给贾琏，轻声问道。

接过茶盅，吃了一口。舒了口气，贾琏笑说，“先前并不如何冷，只是这几日才冻起来。如今事情已了，日后倒不必日日这般在外头跑了！”

挽春一怔，原想着今日是查明了来回话，不料却是事情了结了，因问道，“事了了？如何了的？”

“如何了的？”贾琏似笑非笑地看着挽春。

直把挽春看得心里发毛，不自在地动了动，“怎的？”

贾琏轻笑一声，收回目光，说：“不过学的妹妹的手段，请了豪侠强捆了人远远卖出京去罢了。”

挽春一惊，“我这样做是因谢南和吴金既不是曾祖母的陪房，又不是家生子，不过是后来买来的，与府里没什么牵扯，才叫人捆了的。”

贾琏冷笑，“曾祖母的陪房又如何，曾祖母都不在了，还留着那么多陪房做什么！何况如今府里与曾祖母娘家早没了来往，犯不着为了这点子情面饶了这起子要钱不要命的奴才？”

挽春一愣，连忙环顾四周，见屋里只清泉明月两人才舒了口气，对明月使了个眼色。

明月会意，去了外间，吩咐绿梅方字两个小丫头，“你们下去歇着，这里我来看着就行了。”

听着两个小丫头出门的声儿，贾琏觉得有些好笑，“这是做什么？这会子府里竟还有曾祖母的老人儿不成，就算有，还能吃了我？”

“可不就有吗！咱们老爷就是头一号的老人儿。”挽春没好气地瞪了贾琏一眼，“咱们的父亲可是打小养在曾祖母跟前的，又得了曾祖母这么多私产，想必情分不一般。父亲这回是气狠了，待他气消了，想起祖母的好来，自然又不一样了，你这番话经人一传，到父亲耳朵里，看他饶你不饶？”

贾琏一怔，有些明白过来，笑道，“好聪慧的妹妹，怪道老爷这么疼你呢，竟什么都告诉了你。”贾琏颇有些酸溜溜地说。

“那可不，要是我是男儿身，你看父亲还理你不理！”挽春一脸自得，若此时手中有把折扇，怕还会扇起来。

贾琏神色一缓，取笑道，“是呢，要是我们挽儿是男孩就好了，我还能带着挽弟弟去外面玩儿。可以一块去听戏，还能一起去吃酒。”若不是挽春向老爷提议让他来办这件大事，只怕自己还不知道老爷手里还有这么多私产呢！

想到这次从那些管事家里抄出的金银钱财，房屋地契。贾琏眼里都要冒出绿光来，“也不知咱们府里的管事是不是也这样？”竟是想把荣府里的管事也抄一遍。

挽春泄气了，坐在一旁，“算了吧，老太太要知道了，可了不得。”伸手拈了个柑橘，剥了皮，又细细地将橘络剥了，放在盘子里给贾琏吃，又问，“二哥，你可仔细盘查过了，别漏了什么事，叫人说到老太太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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