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公子看了他几眼,突然扬声笑起,转身离开了院落。
那温和清润的笑声却不知为何刺得利威尔耳膜发痛,他紧紧握住刀柄,古旧的流苏在他手指上缠了一圈又一圈,他觉得有一条锋利的绳子也在他的身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那绳子割破他的皮肉,勒进他的骨头里,割断他全身的筋络,他觉得自己无法动弹,就像被冻僵了一样,寒意从他的脚底往上爬,到了胸口却又像火一样烧。
他慢慢抬起头,看到琴师在侍从的引导下慢步踏入院落,他的衣着一如之前,没有分毫改变,如同雪白的鬼魅一样幽幽行走在宽旷的长廊里,在一行人之中利威尔听不到他的脚步声,他就好像是赤脚走路一般,脚掌和地面紧紧贴合,不露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奉琴的少年抱着琴盒跟在他身后,贴着琴师行路时扬起的衣摆向前走,两个小童手牵着手走在琴师前面,笑意盈盈,眼角眉梢都挂着天真灿烂的色彩,在寒冷的冬日里看起来令人心生温暖。
利威尔看着他们走过笔直的长廊,然后拐到他所在的廊道上,房屋中的下人们还在进进出出,他们之间隔着嘈杂的人流,但是被那嘈杂分开的他和他所在的地方,都是那般寂静无声。
利威尔看着琴师停在门口,他像是也看到了他,浅浅的颔首示意一下,又恢复了开始时的样子。门廊的阴影笼罩在他身上,雪白的色彩变成了带着灰色的不洁净的白,令利威尔想到了那纷落白雪的灰暗的天空。
他闭了闭眼睛,侧过身体,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直至风拂雾散的梦彻】
入夜掌灯之时,郡王的宴席开始了。
琴师依然坐在宴席的外侧某个专门为他腾出来弹琴的地方,四周垂着郡王喜欢的朱红色的帘帐,帘帐后的琴师一袭白衣格外显眼。
郡王今日兴致似乎很高,拉着利威尔也坐在了宴席当中。利威尔尴尬的坐在最下首的角落里,看着他和一帮世家公子们谈天饮酒,漫不经心的听着琴师弹琴。
琴师的琴声当真是极美妙的。琴音中带着一种寒冷深冬般的清冽,令利威尔想起了琴师的声音,也是这般冷冽。也不知是琴师的人影响到了他的琴声,还是这琴让他变成了那样的人。
利威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从宫中带回来的珍藏的佳酿,馥郁的酒香从闻到的那一刻起就令人迷醉起来了,他看着喧闹的宴会厅里,每个人的脸上眼睛里都带着一些细微的醉意,他们抛却平日在外世家贵族的身份,敞开衣领挽起袖子随意的坐在垫子上形象全无的喝酒吃肉,这种肆意奔放的样子不知为何令利威尔感到有些心酸。
需要凭借着醉意和绝对的隐秘才能显露自己内心最真实的一面,他们这些王都的贵族还真是可怜啊。
目光流转间利威尔看到了坐在郡王侧边的金发的阿诺德家的公子,他依然没有醉,利威尔从未见过他醉酒的样子,他很清醒,但是也像其他人一样软塌塌的靠在垫子上,做出一点酒醉的样子,不过他的眼睛明亮的像是镜子,利威尔在那双眼睛里看不到丝毫醉意。
他懒洋洋地端着酒杯,唇角含笑,有些讥讽的看着眼前喧闹的一切,带着些高高在上的冷漠。
利威尔垂下眼睛,他突然觉得那个人很可怕。
酒过三巡,郡王想起了被他忘在一旁的“花儿”,立刻冲着宴会一角垂着帘幕的地方招手。
“琴师,弹了这么久也累了吧,来人,将这酒送予琴师,冬日天寒,饮酒暖身。”
琴声在郡王出声时就恰到好处的停止了,伺酒的小厮端着酒来到帘幕旁,微微升起帘幕露出桌面,将酒盏放置好,正准备放下垂帘,郡王又开口了。
“说起来,我这座下有些公子初到王都,听闻琴师的大名,却始终无缘得见,今日琴师恰好在此,不如也让我的这些客人们开开眼界。他们对于王都的第一琴师一直向往的很啊。”
郡王的话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那处朱红影绰的的垂帘,帘幕尚未完全放下,露出琴师放置古琴的桌面,琴师的手还放在琴上,暗色的长琴衬托着琴师纤白如玉的手指,令人不禁想要探寻那垂幕之后隐藏的面容是怎样的模样。
琴师顿了顿,语气轻淡地说:“郡王设宴款待各位公子,我还这般遮掩容貌也确实有失礼数。王都第一琴师自是不敢当,面容皮相本就是示以他人的东西,何来开眼界之说。承蒙各位公子不嫌弃我这平凡姿容,就将这帘幕去了吧。”
郡王满意地笑了,伸手轻抚唇须,示以小厮卷起帘幕。
利威尔也在看着小厮的动作,不过当他感受到有些世家公子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等待这一刻的时候,又觉得有些可笑。
一般而言,常常掩饰面容的人不是极为美丽就是极为丑陋,虽然他不觉得蜃字楼会有一个极为丑陋的琴师,但是对于众人的期待,还是感到有些无趣。
或许稍后他也会被那美丽的面容所惊诧,但是也不过一瞬而已。人的容颜和那些花朵一般,不管是否开放,不管开放之后是否夺目,最后都是会枯萎的。
不仅仅是容貌,这世间的很多事情不也是这样,绚烂一时,死亡却是永远。
小厮慢慢卷起垂帘,琴师的身影逐渐清晰的暴露在众人眼中。当深色的垂帘从琴师脸前上升,露出琴师的脸的时候,利威尔听到一些人失望的嘘声。
和他们百般期待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