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住了院, 本来就没多少人情味的性子愈发骇人了，家里的一群人躲着走, 轻易不敢往他跟前凑。

沈娇也不正常, 回了沈家后安静的过分, 外边的麻将局都给推了, 就在家安安分分的，哪里都不去。

沈钰上边几个叔叔伯伯的倒是没出事，只是这几个叔叔伯伯家里边他那些堂兄堂弟们，年前不顺，出了各种各样的岔子，被沈行打发去了穷乡僻壤的地界受罪，大过年的, 家都没让回。

怎么大家伙出事都能凑到一块去？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啊。沈钰隐隐觉察出了点什么, 只是没人和他说, 他也不知道该问谁。

沈钰想了下，就颠颠凑到沈娇跟前问了。

沈娇瞪着眼睛凶他：“大过年的, 没什么事你少出门, 你……你要是真这么清闲, 有空了，就去医院那边看看你哥去。”

沈娇这话说的底气不足，她自己都不敢去沈行跟前转悠, 也就指望着没什么心眼的沈钰过去瞅两眼了。

沈钰傻乎乎的，还真的去了。

沈行对沈钰倒是挺好，没打没骂的，还问了几句近来的情况，就是语气没什么人气儿似的，不像个活人。

紧跟着，沈行就打发沈钰走了。

饶是沈钰没什么心眼，也觉得沈行不大对劲，他没真的走，扒在门外边偷着往里看，就看到沈行只是皱眉看着一本陈旧的册子。

这本册子上边是一排一排的旧照片，沈钰看不清晰，只能大致知道这本册子不是新的，边角都是磨平的痕迹，像是被人翻来覆去拿了很久，一页一页的磨软了。

沈行看的很认真，一页一页翻过去，冷硬的表情都软乎了，逐渐有了活人的模样。只是没过一会儿，他失了控，前一秒还盯着那本册子看呢，后一秒就沉着脸把整本册子扔在了地面上。

沈行痛苦的低吼出声，慢慢抱住了自己的头。

他的动作很慢，垂着头，肩膀一点一点颤着，情绪压到了极点似的，好若一个玻璃粘成的假人，随便碰一碰，就能整个人垮掉。

病房里边安静的过分，沈行孤零零的，身形单薄，只几天工夫，下巴都瘦削了，脸色白的吓人。

沈钰从没有见过这个模样的沈行，九年前，沈行转了性子对谁都又警惕又防备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么可怜。

这一幕，直吓得沈钰不敢出声。

好一会儿，沈行才抬了头。

沈钰只能看见沈行没有血色的侧脸。

沈行半靠着床架，胸膛起伏不平，眼神都是空空洞洞的，只偶尔皱起来的眉头，让人觉察出，他是个活人。

沈行就那么半坐着发呆，过了好一会，撑着床角的边缘，起身去捡那本册子，空洞的眼神，也像是有了一瞬的波动。

他腿上挂着伤，胳膊挂着伤，往下边伸手去捡那本册子时，够了好几次都够不到。

沈行面无表情的愣了下，往床的外边挪，又伸手去拿。

他挪到了床边上，还是差一点，手指头刚好能碰到那本册子的样子。

沈行又往边上挪了挪。

下一秒，沈钰就见沈行一个不稳，跌下去了，整个人摔在地面上。

沈钰没忍住，推开门到里边去扶沈行。

“哥，你别动。”

沈行胳膊和腿猛的摔在地上，抻到了伤口，旧伤没好，又见了血，隐隐打s-hi了外边穿着的竖条病号服。他捏着那本册子，没事人似的把袖子挽上去，眼睛都不眨一下。

“哥。”沈钰快步跑过来，扶着沈行躺到床上去，沈行的手很烫，沈钰摸着沈行的额头，也是滚烫滚烫的。

沈钰变了脸色，赶忙叫了医生过来，心惊胆战的，“哥，你都发烧了怎么不喊医生。”

沈行情绪稳了稳，面无表情的合上那本册子，眼神微微有了光。他直愣愣地盯着沈钰，跟没了思维似的，好一会才把人认出来。

沈行按了按额角，神色一瞬间就平静了下来，他漫不经心的回道：“大概是，烧糊涂了吧。”

——烧糊涂了，才什么都想不起来的吧？

是吧？

之后，沈行没再说别的话。

沈钰不放心沈行一个人待在这，陪了一上午，眼看着沈行吃了午饭才稍微松了口气。沈行吃的少，表情还是那副平静模样，沈钰却惴惴不安的。

下午，沈钰找着话题和沈行说了会话，沈行只听着，没个声响，沈钰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沈钰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特别想问问沈行，家里人都怎么了，又不敢问，或者说，这个节骨眼上，他们全家人都不敢问。

俩人杵了一会，沈行突然翻着册子里的一张照片，招呼沈钰去看，“这个戒指，你帮我找找。”

“看看丢……丢、丢在哪了？”

沈行声音都是哑的，那个“丢”字，他艰难的说了好几次，沈钰差点听不清。

沈钰微愣，一眼就看到了照片里边的人。

照片里边的沈行，神情是他好多年没见过的模样，规规矩矩的穿着校服，目光都带着暖意，和现在判若两人。

沈钰心里没来由的泛了酸，他顿了好一会，赶忙回了沈行一声，“哥，戒指是在咱们老宅吗？还是别的地方？”

沈行也顿住了，他头垂的更低，眼底刚漾起来的光彩一下子就没了，死寂死寂的。

“不记得了。”沈行沉默了一瞬。

“不记得了，你、你随便找找吧。”沈行按了按眉心，神情疲惫到了极致，他说，“要是找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