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已经坐满人,正窃窃而语地商量着事。
冯宣仁走到他跟前低声说:“阿诚,你去上面帮我照顾一下那个兄弟,没
事不要下来。”
阿诚点头,望着冯宣仁,带着顾虑。冯宣仁笑,柔声道:“没事,快上去
吧。”
无端让人安心的笑容,却有露骨的柔情,阿诚的脸又微微地发烫起来,他
扭头跑上了楼。
客房内的人已经睡着了,桌边的白木箱子里散着各种药瓶及一圈圈的纱布,
还有绷带针剂等物,床边的木桶里都是血水,还微泛着热气。男人脸上的血渍已
经被擦拭干净,露出灰白的面色,要不是胸膛微微起伏着,阿诚一定会认为这人
已经死了,想到刚才那阵惨叫,不由让他又打个哆嗦。如果有一天,躺在这张床
上的人是少爷,自己会不会这么镇定地坐在这里,想到这儿心中郁闷起来。打开
房门透透气,从楼下传来压低的争执声,并不激烈,阿诚根本无法听清,他怔了
一会儿只得坐回床边,紧张后的疲惫和睡眠不足的困意竞相袭来,竟昏昏地趴在
床沿上睡去了。
有人上来为他盖衣时他不是不知,只是太困了无法醒来,等一觉过后,天
已大亮,人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只有手上残留的血腥味,告诉他昨夜不是一
场梦。
客房里空无一人,仿佛没人躺过似的干净。而少爷一大早不见人影,跑到
厨房,老妈子瞪着晚起的阿诚一眼,扔给他一把扫帚:“少爷去上班了,虽是他
吩咐过不要吵你睡觉,但你也不能真睡得这么晚啊,还不快去扫院子。”
阿诚接过扫帚,冲老妈子吐了吐舌头就干活去了。
晨曦中的介亭街有些冷清,偶尔有车开过,带过由远至近沉闷的声音。街
面上走的都是各洋楼里出来的穿着暗色厚棉布长袄的老妈子,她们挎着竹篮刚从
菜场上出来,也有遇到认识的就留步扯些家常也是细声细气,唯恐惊扰了什么似
的。
冬已深,晨风中夹着刺骨的寒气,阿诚把长柄竹帚支在身上,腾出两只手
用嘴使劲呵着热气,待手指活动自如点,方才把着扫帚慢慢地清理庭院。扫到昨
夜自己埋血衣的地方一看,确有痕迹,土松松地堆着。阿诚皱眉头,用脚踩了踩,
把土给踏实才觉安心。昨夜的忙乱并不是梦,那人想是一早给少爷带走了,毕竟
这地方也不适合留人,人不多但眼还是很杂的,不得不谨慎着点。想着少爷,心
又异样萌动,昨夜跳舞时的事又涌到眼前,连嘴唇也跟着热起来,虽然舔上去还
是凉凉的,那抹触感怎么像刻在肉上似的清晰,柔软的带着苦涩的烟味,他不由
面红耳臊,晨风再寒也压下不去。
少爷一定是开玩笑的!他这样想着,回忆起中秋宴上和张小姐共舞的挺拔
身姿,两人的和谐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得出的,只是在他眼中更为美妙而已。
自己和少爷算是什么?这样的比较又让阿诚啐了自己一次,胡思乱想也得有个限,
自己和少爷是主仆关系,张小姐和少爷是能结姻缘的朋友关系,八杆子打不一块
儿的也能拿来比较?真是越来越混乱了。阿诚咬了咬牙,用力把住扫帚刮着本无
物的地面,一下又是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