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铬便高高兴兴地舀了一会儿水,差不多也到了傍晚。
雨下得越来越大,村民们结束了一天的辛苦劳动,回到村中的高地上,聚集在一个院子里吃大锅煮的粥。孩子们把他们的“新玩具”拿到院子里,并且给他发了满满一碗粥饭。
陈铬哪里吃得下去,傻笑着放了回去。
随意地与村民们聊了一会儿,得知村子西面的一条小溪自北向南汇入丹水,最终经过晋城流入黄河,也就是茅津渡附近。只是,晋城目前由秦国掌控,且囤积了大量的兵力镇守河洛地区。
他对于村民们的见多识广感到十分讶异,村民们告诉他,河洛一带争斗激烈,近两年虽然战事稍歇,但村里的日子却一直不好过。他们曾想要举村迁入临近的秦国大城,因为听说那边日子好过些,却三番四次都遭到了拒绝,原因是秦国只肯收容青壮年劳力,他们却不能抛下老弱妇孺们不顾。
陈铬又问,他们明明是赵国人,为什么愿意投入秦国。
村民们十分坦然地回答他:自己不知道什么天下大势,吃饱就成。陈铬想了想,觉得这么说也很有道理,要不怎么大家都说“民以食为天”呢?
想到秦国,想到屯兵,他因为舀水而获得的短暂的愉悦顿时烟消云散,还有很多东西不得不去面对——比如说,丧尸,比如说,间谍。
陈铬扶额,将唯一还有点价值的羊皮水袋送给了一个病怏怏的孩子,嘱咐她多喝热水,便一头扎进了雨幕里。
虽说他的忘性很大,但对于在之前那个小镇上被偷的遭遇总觉得心有余悸,不想太深入人群。他同情这些群体的遭遇,却无法接受他们作为个体的人的时候所展现出来的丑恶,因此能帮则帮,却不愿久留。
雨越下越大,天空中看不见一颗星星,陈铬找到了村子西面的小河,一直从河边的高地向下游|行走。
河道逐渐变宽,两岸的高地光秃秃一片,雨线如同亿万根银针扎入河面,刺激着水位疯狂地上涨。
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黑暗中,万籁俱寂,只有雨声稀里哗啦地,好像永远也停不下来。
陈铬时而缓步行走,时而急速奔跑。
行走时,黑色的天幕上唯余他一个渺小的剪影,雨线为他镶上一层耀目的银边,微微佝偻着背脊,一脑袋小卷毛乱七八糟。奔跑时,脚下炸起一地白花,瞬间绽放,倏然颓败,残影点点,如梦似幻。
就像是幽黯宇宙中一颗飞速穿行的彗星,拖着亮银色的长长尾翼。
雨势终于在下半夜的时候减小了许多,河滩上怪石嶙峋,高山在一个急转弯处形成了一道近九十度的转折,就如同一道天然的屏风,挡住了来自四面八方的风吹雨打。聪明的人们很早就发现了这个避风港,有人在角落里修建了一个用于瞭望河道的简易木结构高塔。
陈铬爬上高塔稍作歇息,觉得这里真是太|安全不过了。
梦里,巨大的蟒蛇再次出现,仍然是那双勾魂夺魄的赤红双瞳。然而当它用湿漉漉的身体将陈铬卷起来的时候,他分明感觉到蛇的身体十分温暖。
一条身体温暖的蛇,这不符合常理,于是他又知道,自己这是在做梦。
“哥——!”
陈铬睁开眼,发现那头巨狼“老朋友”竟然沿着竖梯爬上了高塔,正蹲坐在他身侧,鼓着着一双绿荧荧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令他被吓得喊出了“大哥救命”这种鬼话。
那巨狼盯了半天,似乎终于找到了适合下嘴的地方,飞扑过去叼|住陈铬的一条胳膊,向岸边高地纵身飞跃。
陈铬惊魂未定,使出一套乱七八糟的王八拳,发现完全没用,又开始捉住巨狼的胡子使劲拉扯。
巨狼疼得面目扭曲,一个不小心松了口,陈铬便在半空中被抛了出去。巨狼仍不死心,一双后足在崖壁上用力一蹬,借力调转方向再次张口扑向陈铬,那动作比人类还要灵活百倍。
陈铬感觉自己真的是日了狼了!它为什么那么执着?
巨狼叼住陈铬,一人一狼同时落入泛滥的河道中。
那瞬间,高塔在暴涨的洪水的冲击下拦腰折断,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被卷入湍流的陈铬两眼一黑,这才意识到,似乎那巨狼是要将自己叼到高地上,安全的地方?
他并不是不会游泳,但这样大的洪水真的是一辈子都没见过。被卷在洪流中,整个人都简直跟个破布娃娃似的无可奈何。
那巨狼紧紧地用嘴叼着他,在水中以疯狂狗刨式泳姿往岸边艰难地游动。许多次看到希望,河道却猛然一拐,一人一狼瞬间又被一个巨浪拍到河心,再被漩水卷入河底。
“呕——!”
陈铬趴在岸边,大口大口往外吐水,间或呕出一两条活蹦乱跳的小鱼。巨狼在昏迷中仍用嘴衔着陈铬的胳膊,口水流了一地。
陈铬使劲抽手,巨狼下意识地和他挣了两下,一抖脑袋醒了过来,甩干身上的水珠后竟然活蹦乱跳地,什么事也没有。
河岸边白茫茫一片,雨后的山河笼罩在一片浓郁的水雾之中,波涛翻滚,远山若隐若现,身处其中当真如坠五里云雾。陈铬好不容平复呼吸,四肢长伸仰面躺倒在地,小狗似的眼睛跟着那巨狼来回转动。
巨狼在四周逡巡,不时上前恶狠狠地对着陈铬的小腹跺上一脚,后者便鲸鱼似的吐出一小股水花。
云山雾罩,瞬息万变,白雾之中,巨狼仰头长啸,一股巨大的力量瞬间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