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铬被他弄得十分难为情,要把脚抬起来:“别……别弄了,我自己可以。”
李星阑将麻布洗好,拧干,捉住他的脚腕,仔仔细细擦干净,低着头说:“样子长得挺乖,人却这么粗枝大叶。平时一个人在家,都是怎么过的?”
陈铬不好意思地抓了把头发,干笑两声:“男孩……男人嘛!不都这样?大哥成天念叨,冰箱上、镜子上、饭桌上、电脑上,到处贴着纸条,就差贴我脑门上了。以前不知道珍惜,哎?你怎么知道我总是一个人过的?”
李星阑笑:“姜大哥。”
陈铬点点头:“在汴阳的时候看你练刀,总觉得很眼熟,应该是跟大哥学的?”
李星阑不置可否:“早点睡觉,秦国的军队离这已经很近。明早必须出发,不能再等了。”
李星阑说罢,转身去倒水。
陈铬心里十分期待,但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僵坐在草席子上,耳朵抖动,一直听着他走出去,听着“哗啦”一声水响。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李星阑终于回来了,他见陈铬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奇怪:“睡不着?”
陈铬一愣:“啊?没,没有,我在想事情。”
李星阑解了外衣,工工整整叠好,又将陈铬堆成一团的衣服收拾好,与自己的衣物并排放着,最后才摸到他身边,轻手轻脚地躺下,问:“在想什么?”
陈铬没羞没臊地笑了起来,说:“想你那天叫我‘宝贝’。”
黑暗笼罩,一盆柴火也似睡着了一般,发出橘红色的微光。
“你叫我‘宝贝’诶!”
陈铬像只跳到河岸上的鱼,因初见了没有水体遮挡的世界,兴奋得霹雳啪啦一阵蹦跶。
一切都很朦胧,但陈铬总觉得李星阑脸上,忽然红了那么一下,而后听见他说:“是。”
然后呢?然后呢!唧唧白长这么粗长了!
陈铬抓心挠肝的,心底的幸福如同火山爆发,说:“我这几天总是听说一件事。”
李星阑给他掖好被子,问:“什么事?”
陈铬鼓起勇气:“听说有个叫陈铬的,特别喜欢李星阑。”
李星阑失笑:“我可没听说过,睡觉吧。”
陈铬一个挺身,坐了起来,表情严肃地说:“我一定要对你负责,那并不是做梦,我知道的。”
李星阑将他按下去,掖好被角后便侧身躺着,也不看他,说:“那是因为我们被下了蛊,我……很抱歉,你就当是做了一场梦。”
声音闷闷的,像是隔在被子里。
陈铬抓耳挠腮,像个地鼠般坐了起来,不死心掀开李星阑的被子,问:“那这几天,你为什么总和我睡在一起?”
李星阑失笑,也跟着他坐起身来,说:“我不清楚蛊毒的原理,怕在你身上留下什么后遗症。”
陈铬反驳:“你明明就把它们逼出来了,都死得渣都不剩了好吗亲?”
李星阑打地鼠似的,按着陈铬的脑袋,将他推平,掖好被角:“天气冷,别感冒了。”
陈铬一把推开被子,再次坐起身来,这次没有掀对方的被子,而是屈膝盘腿,低着脑袋注视对方:“你把我的口琴修好了,你记得我的生日。”
李星阑被他看得极不自在,伸出一掌,陈铬的双眼虚虚挡住,声音里带着笑意,答:“我是想走家属路线,讨好领导,不然这么年轻就当上团长?”
陈铬一把将他的手掌攥在手中,双手握住,翻来覆去把玩,气鼓鼓地说:“你看到征兵广告上的我,所以来当兵了。”
李星阑在陈铬的手背上轻拍一下,抽回手,答:“我觉得广告上的所有人都很阳光,热血,我想为人民服务。”
陈铬伸手,将李星阑的面具取了下来,抚摸他左脸上的伤疤,毫无征兆地哭了出来,说:“我记起来了!那天你一直抓着我,你在哼一首歌,就是我给你吹过的那首。后来,你杀了那个红头发的间谍,还是一直抓着我。我昏过去,又醒了过来,你还是抓着我,不松手。”
眼泪流得无声无息,是真正的哭泣:“承认吧,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到底还有什么问题?”
李星阑被他摸得很不自在,一把攥住住他的手腕,捏在掌中,哭笑不得:“那天你是我的任务、保护对象,是我奉命要押送的犯人。换了新环境,任务要是搞砸了,在国际空间站立足很难的。”
陈铬抽着鼻子,翻身背对着他侧躺下去,眼泪流得更凶了,却仍然没有发出声音,瓮声瓮气地说:“我都记起来了,飞船来不及改变航向,撞进虫洞。我受到攻击,意识很模糊,是你抱着我一起躲进了救生舱,然后……把呼吸面罩套在我的头上。飞船爆炸之后,救生……救生舱被弹出来,着、着了火,你把我、我推出去,你没有面罩,你才被……烧伤了。”
话还没说完,他便再也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用胳膊挡住眼睛,仿佛这样能好过一点。
“承认一下会死吗?!我想不通!我不想活啦哇!”
李星阑侧身正对着他的后脑勺,伸手环过他的肩头,给他揩眼泪,言语间十分地不知所措:“别哭了,我……确实,确实……”
陈铬抑制不住地抽泣,哭喊:“在井陉战场上找我的,也是、是你!”
李星阑扶着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亲吻他的鼻梁,温柔地说:“是我,是我,你说得都对。是我,好了吧,别哭了。这么爱哭,哪来那么多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