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宇点头:“正解。”
巷弄曲曲折折地拐,电线拉结着狭窄的天空。
丁隶停住脚,看着深蓝色的门牌,同心巷174号。
关于那件事的真相,我想我已经知道了,卦婆说得对,根本就没有那件事。他如是说。
被唤作阿妹的女人犹豫着,终于拉开木门。
“卦婆在里屋睡着,别吵醒了她。”她轻声。
丁隶放轻脚步,环顾四周:光线昏聩,红黄色调,符纸、龟壳、掷茭、米碗、盛水的铜盆,一间不输志怪斋的奇异屋子。
“坐。”她倒一杯茶。
丁隶落座。
“你是来问那件事的吧。”女人说,又改口,“七年前的事。”
“嗯。”丁隶接过杯子,“警方还会来找你们吗。”
“应该不会了,卦婆没疯之前常替一个大人物卜卦,公安局卖他个面子,就把我放出来了。”
女人说得很淡,丁隶却清楚,能让公安局卖面子的人物要大到什么程度。
“那就好。”他说,“毕竟警方是因为我找到这里,你们没事的话,我会少一点罪恶感。”
女人极轻一笑:“如果你有罪恶感,一开始就不该把我们牵连进来。”
丁隶没辩解:“说的是。”
“你确定要知道七年前的事吗。”
他抿一口茶,点点头。
“从哪里说起。”女人问。
“那个人。”丁隶说。
女人抚一下平整的鬓角,手指弧度很美:“那个姓齐的不能称为人。关于他,传言不少,有人说他是书里化出来的妖怪,没血没肉,有人说他是个散仙,不老不死。”
丁隶翻出了手机里的照片:“是他吗。”
女人看去:“是。传说他可以遣动各路邪魔外道,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不过只有我们知道,他最特殊的力量,是他写下的字。”
“字?”
“他的字,就是咒。”女人停一停,“这么说吧,我们家明着是卦铺,实际也做驱邪的生意,你们医院就是我们的老主顾之一。十几年前,榕树林出了事,卦婆看完说是吃人的邪物,十分危险,虽然凭她的力量无法除掉,但万幸它已濒死。于是她叫院方在四周挖出湖将它镇住,又嘱咐不能声张,以免好事者丧命。尽管纸包不住火,医院里一直有一些传言,可始终成不了大气候,也没有人再因此死去,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哪知七年前,你进了医院。”
丁隶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个夏日,卦婆正午睡,院方的人急匆匆敲开门,说两个月间接连有三人失踪。卦婆去岛上看了几天也找不出原因,最后还是大哥查到,说有个姓齐的男人,经他手写下的字,能聚无化有。”
“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能让本应随着时间一同逝去的邪异事物起死回生。”女人咬牙切切,“七年前就是你把传言告诉了他,让他写下了关于‘那件事’的咒文,邪物才会重新活了过来,吃掉更多的人。”
丁隶不言,手指在茶杯上握紧。
女人低眼看见,渐渐缓和了语气:“卦婆知道这件事,立刻不顾危险去找他,开始是好言相劝让他消去咒文,他根本不理,用法术治他又完全无效。这时院方再次传来失踪的消息,卦婆断定不能再拖了,一番查探,终于找到了姓齐的弱点。”
丁隶抬头:“什么。”
“你。”
他愣住。
“我们用咒将你缚住,绑到岛上,让他把写过的咒全部带来,他照做了,当着我们的面撕掉烧光。二哥本来要斩草除根,可惜卦婆没看出姓齐的真面目,说我们只杀邪物,绝不杀人,于是让我上船先把你送走,哪知刚一靠岸,两棵榕树忽然无风自摇沙沙大响,我立即折回去,却发现岛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只剩五条血淋淋的断手。”
“这是怎么回事。”丁隶问。
“应该是那邪物忽然出现,拖住大哥二哥,在他们挣扎着往前爬的时候,一口咬断吞了下去。”女人淡淡地说,“我没本事对付它,再多逗留一定会被吃掉,我死了不要紧,只怕助长了邪物的力量更难消灭。这时天已蒙蒙亮了,我在岸边发现了昏迷的卦婆,浑身湖水,断了右手,醒来后她就疯了,岛上真正发生过什么也再没有人能知道。”
丁隶沉默了很久:“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女人抬起眼睛:“为什么你不记得这些事,对吗。”
“嗯。”
“正因为这点我才能断定,那姓齐的绝不是人。那些咒文一定有一部分是关于他自己的,一旦它们被毁,他就会和‘那件事’一样被彻底忘记。”
入夜了。
丁隶趴在志怪斋的窗边,窗台上的烟灰缸已塞满一大半。
楼下很热闹,一盏盏黄的白的小灯顺着地摊一路排开,光头大爷讨价还价,两个女孩吹着热气腾腾的馄饨,中年人蹲在地上试手机套,母亲牵着孩子,小跑回来的父亲递去两串糖葫芦。
丁隶发呆地看着,桃木珠被他摘下来,松松地握在左手。
深吸一口烟,长长地吐出来。
阿静,我一直相信自己能一步一步接近你。
可是当我走到伸手可及之处,才发现你的身后,是一个完全无法理解的世界。
我真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站在那里。
而我又怎样才能站在跟你对等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