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卫远扬说这些,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对“那件事”如此在意。如果不是骇人的尸骨闹得沸沸扬扬,他根本不会留意那个湖心岛,更不会产生一种既视感,好像自己多年前曾踏足那个地方。
窝在志怪斋的沙发里,他盯着涂满线索的草稿纸,一旁的手机亮着,相册打开,里面尽是些似乎熟悉又无法回忆的时间片段。
只有一点清晰无比,所有的缺失都指向一人:这个斋子的屋主,一个不合凡理、跳脱于外的存在。
那件事,那座岛,那个人。三个节点,难以解释的东西盘成一张网。
而他的决定,就是纵身跃进网里,不管前方等着的是什么。
入夜,换一身深色衣裤,满格电池扣进狼眼手电,背包塞上救生刀。
如果被人发现就说是侦探故事看多了来探险的吧。丁隶对自己笑笑,步履轻快,熟稔地摸到岸边,跳上老旧的木船。
离岸,残月无光。
身后的灯火渐远了,丁隶没有回头,只注意着双桨不要搅起太大的水声。前行速度不算慢,黑的天和黑的湖面之间,黑色的岛块迫进了。
船体触到岸边轻微反弹,丁隶猫着腰站起来,抓着缆绳往岸上跳,无端一个摇晃,差点掉进水里。
“不会游泳是不是有点糟糕?”他自言自语,将缆绳栓在木桩上系了两个死结,打起手电,向幽暗中走去。
岛域比想象中要大,繁茂枝叶的榕树完全遮住了岸上的灯火,丁隶摸索地走着,拂开摇摆的须根,钻过警戒线。
停住,他将手电筒抬高一些,前方白线圈着一只只手骨的形状。
就是这里了。
丁隶照一照左右头顶,案发现场恰好是两棵大榕树的正中靠前,再低头细看,白线画出手形都垂直伸向自己,仿佛是正在逃跑的人被什么东西拖住了身体,只能奋力伸出胳膊,五指痉挛地张开,插入土中,拼命挣扎着想往前爬,不过只是徒劳。
丁隶出神地想着,忽听身后一阵窸窣,他本能地挥过电筒,两个极亮的白点贴着地表一闪而过。
他松了口气,似乎是只野猫。
然而那咯咯声又是什么呢。
——从两株大榕树夹抱的缝隙间,从毫无防备的背后,传来的声音。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原来恐怖片里的配音不是没根据的。丁隶定在原地,记起鬼故事里关于回头一百种可能,第一个想法就是跑,然而脑中又闪过了那五只手骨:如果就此逃跑的话,会以同样的姿势死在这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心想看清真相总好过死得不明不白,便攥紧了电筒,回身照向那两棵大榕树的缝隙。
未料右手突然被一股力量击中!电筒即刻飞了出去,嗖一声没了踪影!
周围全黑了。
瞬间退后两步,丁隶拔出折叠刀,掩在身后啪地推开!
“把你的破刀收起来。”一个声音说,嘲讽而懒散。
丁隶盯着黑暗:“什么人。”
“总之不是敌人。”
“我怎么信你。”
“爱信不信。”
丁隶不言,握紧刀柄。
“回去,不许再来这里。”声音又说。
“我凭什么听你的。”
声音叹一口气,放慢了语速:“因为榕树下住着吃人的妖怪,这个理由如何?”
丁隶听着这好似熟悉的语调,提着的一颗心竟莫名安定下来,回嘴道:“不如何,刚够糊弄小孩。”
声音笑一下:“回去吧,别再来了。”
“不把事情搞清楚我没法不再来。”丁隶很真诚。
“但凡搞清楚的人都死了,或者说,只有死人才搞得清楚。”
一片黑暗中,丁隶感到左臂被一只手抓住了,凉凉的,有水珠顺着滑下来,那个人拉着他往回走,轻松避开了所有的树根和枝杈。
“这么黑你怎么能看见。”丁隶问。
“自然而然。”那人说。
“你游泳过来的?”
“与你无关。”
“你看到我上了岛,就游过来阻止我?”
“再问七问八我就把你踹到湖里。”
“那很麻烦的,周围又没别人,踹下去了还得是你把我捞回来。”
那人停了脚步:“现在我说最后一遍,不许再上岛,不许再查这件事,否则——”
“阿静。”丁隶脱口而出。
那人无声,好像愣住了。
“你叫阿静对吧!”丁隶一把攥住他的手,急迫地追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我们认识很久了对吗?为什么我不记得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