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先前还欲在磨上一磨,听得黛玉有恙,他生性本又不喜读书,便把与史墨作伴入塾的心思散了去。
其他姊妹只一笑而过,并不把这事放在心上,只觉是宝玉三分热度的性子又犯了。独熙凤站在下首,听到贾母的话眼里闪过什么,转脸儿只做没听见,又和姊妹们说笑打诨哄老太太开心起来。
等晚上回屋歇了,凤姐儿推贾琏道:“我今儿瞅着,怎么老太太却似不大喜欢史家表弟的模样?”
贾琏下晌给王夫人办事,被人好灌了几口黄汤,此时有些不耐烦,模模糊糊道:“那个史表弟?老太太心里头只欢喜宝玉罢?”
凤姐听得,默了半刻,嘴动一动不说话了,贾琏翻个身鼾声重起来,凤姐却被他那句醉话搅得整宿都没睡踏实,也分不清心里头是个什么滋味,总之,清早起来看着自己这处在二太太正房后头角落里的屋子,心里复杂的很,沉甸甸的。
明日入塾,史墨想起贾家家学里那一处各色的猫儿狗儿就头疼的慌,索性用罢晚饭就早早歇了。
“珊瑚姐姐,墨少爷可是歇息了?”一个身着淡紫外裳月白罗裙十三四岁的女孩儿悄声儿问道。
史墨听见外面有人说话,便披衣起来,问道:“是哪位姐姐?”
外面一个温柔女声忙道:“我是林姑娘屋里头的紫鹃,我们姑娘遣我给表少爷送些小物件儿。”
史墨忙让:“姐姐请坐。”自己就要穿上外裳出去。
幸好头发未解,不用珊瑚等人进去侍候,便整理好衣裳出了内室。
却是黛玉遣紫鹃送来了一整套的湖笔徽墨,还有几沓上好的宣纸。
等亲自送了紫鹃出小院,又命扫洒的粗使婆子跟去持灯,史墨把东西搁在书案上,心里狐疑纷纷。路上的紫鹃也纳罕的紧,林姑娘是什么性子,自己侍候她两年了还不知道,那真真就是个玲珑心肝的人,从不多行一步,除了老太太,就连太太、大太太也不轻易奉承的,即便是宝玉,倘若一句话冒犯了她也是不饶的。绝勿论像今日这般对个才来没几日的小孩子这样上心。
紫鹃把疑惑压在心底,随口应付着引路婆子絮絮叨叨的讨好。一夜无话。
及第二日一大早,史墨穿戴好,便到上房去跟贾母请安,只是上房静悄悄的,还不等史墨发问,里头琥珀便打帘出来了,一边道:“表少爷快请进。”一边跟进来掩嘴小声笑道:“表少爷不知,宝二爷前些日子病了些时候,这几日才好起来,宝二爷素有孝心,老太太怕怏症反复,遂命请安晚上一个时辰。”
史墨听在耳中,心里只咋舌,在保龄侯府这一年许,戚夫人如此溺爱史桂,史桂请安也不敢晚了时辰,这荣国府倒好,因着这贾宝玉爱睡晚觉,便生生让一个府里请安晚上一个时辰,传出去可真是惹人笑话,须知这时代就是凤子龙孙,那也是卯时就晨起读书的。
琥珀说因着身子不康健,史墨半点都不信,这贾宝玉虽然比女孩子还要娇贵许多,可他这身体却是好的很,要不然能在十一二岁就和他房里那大丫鬟袭人成了好事?能被贾政打了那么重的板子还有心思享受被姊妹们围着的感觉?
幸而贾母却是年老觉少早醒了的,见史墨早早来给她请安,少不得拉着亲热说了一通,末了,才道:“你小人儿家家的,并不必如此,咱们家没那么些繁规缛节。”
当今圣上最重孝名儿,贾母说的这话史墨是不敢信的,他如今出了保龄侯府,在荣国府读书,多少眼睛都看着呢,这才是真正开始入学攻书,这些请安问礼的小事儿忍忍就过去了,倘若真信了不来,日后随便一个“不尊长辈,客居姑祖府上却惫懒任性,日常请安都不履”大帽子就可能让他翻不过身来。这与保龄侯府上戚夫人诬陷不同,那样的事儿已经被闹的各家心里都有了数,史桂的风评有不好,想拿出来攻讦他都得好好掂量掂量,而请安这回事责任却全在他自己。
而且,史墨乐得把自己孝顺有礼的名声传扬出去。
都暂时离开保龄侯府了,好名声,就从现在开始!
等到卯时末,史墨已经领着几个小幺儿进了家学,将书笔文物搁在最后一个空座上,便去后头给先生磕头。他前几日已经由贾政的一位素为心腹的清客带着来拜过贾代儒了,但今日头一日进学,该有的礼节规矩还是要尊的。
贾代儒年岁已高,除了对他那独孙贾瑞,对书塾里的这些年轻小子们并不上心,咳嗽着随口勉励几句就让史墨出去了。史墨回转到前面,此时学里的人物已经来了一半儿,几个聚在一起嬉闹说笑,见他进来,却静了一下。
一个天生一双上翘勾魂眼的十一、二岁光景的小子见史墨生的不凡,周身亦有些气度,便上前来说话:“我是贾蔷,你是哪个?今日刚入学来的,可是宝叔家亲戚?”
史墨愣了一下才想起这个贾蔷是谁,说起来他们的身世还挺像,这贾蔷原也是宁国府里的正经玄孙,若非父母早亡,这宁国府合该他继承,不过这贾蔷跟着贾珍过活,却是备受宠爱,和贾蓉十分亲厚,如此,这性子,也随了贾珍父子俩,赏花玩柳、斗鸡走狗。
这小小的贾家族学里却是fēng_liú事多,日后还有那争风吃醋的呢,史墨知道自己样貌的,若非还有一双细直剑眉,那可真是比女孩儿家还要精致,如今不端着架子,只怕日后有一番好纠缠呢。
故而,也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