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了口气,贾母悔不该信了当年王氏顺从的模样,真把大房踩到泥里去,这时候但凡有大房跟王氏打擂台,她这个老太君就能超然物外,高高在上,阖府的大小事由也还是她一人说了算。
贾母的万般思量自不必多说,那一面史墨回去保古斋,便立刻命珊瑚去请湘云的乳母周妈妈来。
邬婆子看他眉头紧锁的样子,安慰道:“大爷不必太担忧,这周妈妈虽是戚氏派去大姑娘身边的,可打小奶了姑娘,又照料了这么些年,总有情分在,倒有□分真心为大姑娘。杨妈妈当日也这样说呢。”
邬婆子提起杨氏来,果见史墨的神情柔和许多,史墨笑道:“若是奶娘也这样说,那我就能松一口气了,只盼着姐姐能听进去周妈妈的劝才好。”
不一时,周妈妈进来,笑着问史墨好,口说:“大爷,好一段日子不见了,可还好?”
史墨听见她称呼“大爷”,而不是按保龄侯府里称呼“三爷”,心里就敞亮了一分,含笑道:“妈妈快请坐,妈妈家里还好,周哥哥如今在哪里当差呢?”
周妈妈叹了一口气,摇头道:“他哪里当的大爷一声周哥哥!我命里的这个孽障是最不省心的,先前他办坏了差事,得罪了桂二爷,叫打了一顿,撵去庄子上做事了。”
边说边拿眼睛去瞧史墨的神色,史墨玉面淡笑,神情不变,心里却想起前些日子奶娘捎来的信上似乎写了这么一件事儿,嘴里笑道:“妈妈不必忧心,我听说周哥哥最有才干的,等桂儿消了气,妈妈去求下夫人,这事儿也就了了。”
周妈妈眼里闪过一丝失望,嘴里苦的很。她当日在戚夫人面前也算的上有脸面,得太太几分信任,就这才能被派去给大房大姑娘做奶妈子。可人心易变,这十多年过去,太太几乎都想不起来她这个老人了,因着大姑娘不是二房正经的小姐,她们这些在她身边侍候的下人也不得势,更别提自打大房墨哥儿被接回来之后,不知怎的戳了桂二爷的眼珠子,连带着对大姑娘都迁怒起来。他倒好来了这荣国府里避开了,只苦了她们这些跟在大姑娘身边儿的人,到现在,儿子好好地差事都丢了,被打发到庄子上做苦活熬日子,她这做娘的怎么能不心急如焚呢。
史墨用盖碗撇撇茶沫子,进了一口茶,可余光却没离开过周妈妈的神情。
邬婆子陪在一边儿,接话笑道:“我瞧着你却想岔了,不管现在怎样,等过两年大姑娘出门子,你这做奶妈子的还不得陪过去,那真真儿是供到姑爷家去享福呢,到时你家小子只怕是嫌姑娘倚重累得喊娘呢!”
周妈妈只得收起满腔心思去答话,可一看邬婆子浑身装扮,心里就又不得劲了。只见邬婆子穿着件鸦青绣银丝云纹的袍子,又精神又庄重;头上梳着整整齐齐的堕马髻,斜插着一根赤金宝石簪子,脸上也不知道抹了什么油膏,滋润的很,比起从前年轻好几岁,就连手腕子上都带着个油绿绿的玉镯子,这乍一看哪像个下人,却是富户家里头尊着的老太太呢。
摸摸自己刺手松弛的脸,周妈妈满心不是滋味,一时竟愣住了。
史墨和邬婆子交换了个眼神,站起身道:“邬嬷嬷且陪着周妈妈闲话,这时辰我去老太太那里问安去。”
周妈妈连忙起身相送,手脚都有些搁不下,被邬婆子拉住,笑道:“我们老姐妹好些时候不见啦,走,去我那里咱们吃两盅儿!正巧昨儿大爷赏我的点心还没动,正做个下酒的嚼头。”说着,不等周妈妈推脱,就拉她去自己房里去了。
史墨赚了钱,对自己人一向是大方的,邬婆子房里称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不仅床榻铺盖是好的,还有些值钱的摆件,看的周妈妈满眼的艳羡。
没等她们坐下说几句话,一个水灵的小丫头就捧了个食盒进来,道:“秋水姐姐知道嬷嬷这里和周妈妈叙旧,特教小厨房收拾了些便(bian)宜的小菜过来。”
周妈妈实在有些惊着了,惊叹:“墨大爷竟待老姐姐这般尊重?老姐姐好福气!”
邬婆子笑着摆摆手,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这是我们大爷这院子里的惯例,不管是谁的旧友故人来拜访,都送上一份简单的酒菜,公中每月拿出二两银子专在这上头呢。平日不当差的时候也常赏些好酒菜,但只一样,这都是不当差的时候才使得,若是被抓到当差是吃酒懈怠,一准儿撵出去没二话!大爷宽仁,除了每日的轮换休息,这院里的下人每月还都有四整天的假,访亲游玩都使得,这不,今儿就排到我的假,咱们老姐妹尽可以说笑,不必担心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