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她向自己倒过来,他下意识伸臂扶住她,也顾不上请沈徽示下,搀着她便往内殿走,一面高声命人去传太医、稳婆,一面又叫明霞等人,余光瞥见秦若臻痛得拧紧眉,鬓边有大颗大颗的冷汗,滚滚下落。
沈徽看着这一幕,心头越发来气,可事关皇嗣,关乎帝后颜面,这个档口并不适合撕破脸,他一个箭步上前,拂开欲上前搀扶秦若臻的宫人,迅速将她打横抱起。她近乎足月的身子,依然轻盈娇弱,窄袖褙子的领口微微的张开着,露出一段纤巧而伶仃的锁骨。
秦若臻像是得了一点慰藉,头紧紧靠在他怀里,隔上几步,他就能感觉到怀中人身子一紧,痛楚令她完全失语,在将她放到寝殿床榻上时,她才略微睁眼,茫然而艰难的冲他笑了一下。
内殿里的太医、宫女、稳婆忙做一团,沈徽屏住呼吸,在外间仔细地听着,从众人纷杂的脚步声、话语声中勉力捕捉响动,哪怕只是一声短促而痛苦的呻吟。
渐渐地,有虚弱隐忍的叫喊传出来,饶是声音压抑细弱,却足以打破夜色深沉下的寂静。
沈徽面色铁青,负手站在紫檀琉璃屏风后头,不动亦不语。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容与直有种进退维谷的感觉。
内殿里的叫声愈发凄厉,他脑子里全是乱的,甚至闪过一个无稽的念头,倘若秦若臻当真难产,他要不要冲进去施救——作为一个前世学了七年临床医学的人,他相信自己仍有能力,完成一台剖宫产手术。即便那人满怀刻毒,出言侮辱,却到底是一条人命,他做不到眼睁睁看着悲剧发生。
好在漫长而焦灼的等待之后,里头终于传出一嗓子暗哑,而又饱含了委屈的婴儿啼哭,一响过后,寝殿前围着的所有人长舒一口气。
宫人们的脸上,霎时间漾起如释重负的欣慰笑颜,为他们劫后余生的皇后主子,为那个尊崇的新生生命,更为自己能逃过一劫而暗自庆幸。
“恭喜娘娘诞下皇子。”内殿里传来稳婆的报喜声,紧随其后的,是宫人们此起彼伏的道贺。
明霞抱了新生儿出来,捧到沈徽面前给他看。他微微弯腰,触了触襁褓中的孩子,只觉得奇异而又陌生,半晌才缓缓扬起了唇角,这一晚的焦灼,总算换来一个圆满的结局。
映入眼的是一张清秀的面庞,也许因为提早降临人世,他的脸过于细瘦,皮肤略有些发青,让人一见之下,顿生怜爱之情。他双目紧紧闭着,间或会发出几声低低的咕哝。
看了一刻,沈徽冲明霞点了点头,“皇后如何了?”
“娘娘累坏了,人都要虚脱了似的。看过了小殿下,就又合上眼睡了,皇上要进去看看娘娘么?”
沈徽的背脊僵硬了一瞬,并没言声,抬腿便往内殿去了。
屋子里隐隐还有些血腥气,大红罗圈销金帐艳得刺目,和床上人苍白的脸形成鲜明比照。仿佛知晓他的到来,她睁开眼,从被子里抽出了手臂。
沈徽坐到床边,垂目望着她,她满眼倦怠,犹自扯出一丝笑来, “皇上看过孩子了么?他很好看。”
他显然还没能适应父亲这个新的身份,提到孩子,表情依然显不出热切,“看了一眼,皱皱的,许是刚出生的孩子都这个模样吧。”
秦若臻失笑,也不掩失落,“是他们着急让你瞧见,还没给他打扮齐整,明儿再看,皇上就会发觉,他很清秀很漂亮。”
沈徽点了点头,沉吟不语。她分明期待,又有点不安,“皇上觉得,他像不像你?”
他匆匆回忆了下那张楚楚的小脸儿,其实对于一个婴儿来说,很难从他的长相上,一眼看出父亲,或者母亲的特质。恰在此时,脑海中忽然闪现出方才他皱眉的样子,那微蹙的眉尖,好似藏了一弯浅浅的愁绪,倒是有几分肖似其母的况味。
沈徽淡淡颔首,“像,不光朕觉着,其他人也这么说。”
秦若臻松了口气,释然一笑,身子向外挪了挪,“他会是个健康聪明的孩子,对么?他可是皇上的元子。”
最后那两个字咬得格外沉实,其实大可不必,无论再怎么强调,他们两个人,终究谁也无法忘怀今日发生的事,可她偏要粉饰,勉强笑着,“他一定会是个健康聪明的孩子,皇上可以为他想个好名字了。”
说完,却又意兴阑珊的翘起嘴,“明儿先让礼部拟几个名字来瞧瞧,臣妾突然早产,怕是连父亲都始料未及,偏生臣妾拿那个罪魁祸首,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徽眸光凝结,闪过一抹幽冷的光,想到她口中的罪魁祸首,现在应该已退至殿外静候,然而那人何其无辜,情笺、长相思、清明上河图,甚至于梳发暖床,所有暧昧的举动,都不是那人所思所求。
若论真正的罪魁祸首,反倒应该是他自己,一个刚刚荣升人父,却丝毫没有幸福愉悦感的,麻木冷酷的人。
拍了拍她的手,他敷衍的安抚,“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乱想,朕明天再来看你。”
沈徽离去时的态度,到底让秦若臻寒了心,明明疲惫不堪,却又恨意丛生,满口银牙几乎要咬碎,才能勉强抵得住心底泛起的一股股酸涩。
明霞进来的时候,正看见她睁着眼,面色惨白,忙上前替她掖着被子,一面劝慰,“今儿的事儿,不过是个意外,娘娘平安无事,殿下也很健康。,一切都会很好起来的。”
事与愿违,秦若臻哼笑出声,斩钉截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