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问他:“赵大哥,既然是你走之后才能给我看的,何必现在就告诉我呢?”
赵风笑着写到:“我怕到时候就不记得了。”他确实是害怕在最后的时刻自己神志不清醒,那比他身体遭受的痛苦更难忍受千倍百倍。
探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他们现在说着话是多么正常,正常到有的时候都让探春恍然忘记了其实赵风是一个没有几天的人了。
探春又在这里陪着赵风坐了一会儿,偶尔想起来探春就跟他说两句话,更多的时候是两人保持着沉默。
等到下一次要来喂药的时候,探春起身正打算离开,赵风在丫头的帮扶下努力地往前倾了倾身子,现在对他来说稍微挪动一下都是生不如死的折磨,所以探春现在不忍看他这个样子,也不会在他用药的时候来看他,两人只是说话的时候,探春还能骗自己赵风还没有严重到那种地步。
但是就在探春转身想要离去的瞬间,赵风忽然用尽了全部力气叫了她一声:“姑娘。”
探春听到声音的时候瞬间泪如雨下,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赵风开口说话了。
但是她没有转头,只是背对着他问道:“赵大哥?”
这次却再也没有什么回答了。
探春顿了顿脚步,然后快步走了出去。她不敢让赵风看到自己现在的样子。
她出来的时候与以往一样,水彦寻在外面等着她。
等探春摘下面罩来,水彦寻看着她泪流不止,想问些什么,但张了张口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从袖子中递给探春一块手帕,探春把帕子攥在手里,却并没有去擦拭眼泪。
在她终于流泪的那一刻,探春就知道,其实从心里面自己已经可以接受赵风的离去了。
她回去之后先去找了赵风的那个包袱,赵风说要等他离开之后才可以看,虽然探春也很想遵守承诺,但是她还是没忍住打开了那个厚厚的信封。
里面的东西很多,有他没有写到那些账本上的账目,也就是暗账,还有一张详细的清单,上面列了各个店铺的掌柜的姓名,家世,性格和资历,以及能不能用,该如何用。探春不过匆匆浏览了一遍便把这些东西放在了一边,然后打开了他留给自己的信。
姑娘启视:
风突遭此横祸,若说心中无所埋怨,是自欺欺人。然古人云,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又云死有重于泰山,有轻于鸿毛,风不敢自视重于泰山,但总还算不上轻于鸿毛,此已令风心满意足。
是人皆有一死,人生在世,若白驹过隙,恍然而已,风存活此世三十余年,于世间万事也皆已算看的明白,此番生死虽来的突然,接受起来却也并不为难。然吾不放心者仍有一二,故不能放心离去,因知姑娘深明大义,做事周全,所以特把事情托付于姑娘之手,也算是了此余愿。
风本乡间一田野村夫,本未指望此生能有何大作为,然于风弱冠之年得以结识姑娘,是风此生之大幸事。姑娘待吾甚厚,风无以为报,唯有专心打理生意,为姑娘解去后顾之忧。然风突遭此变故,不能用余生报答姑娘知遇之恩,是风心中莫大的遗憾。自此往后,道路坎坷,姑娘要踽踽独行,便是吾已交代过生意之事,风每每想到此,仍觉得心中不安,特书信一封交于姑娘,望姑娘好生珍重,人死而不可复生,姑娘不必为风的离去而感伤于心。佛家讲因缘际会,风福薄的很,此生与姑娘的缘分已尽,不可强求,望姑娘也能看开些。
风不能放心者一为家中老母,母亲生我养我,如今年事已高,让她白发人送黑发人,风心中实在不忍,在风离去之后还望姑娘能派人照顾一二,能让母亲安享晚年。
二为与风有过婚约的林姑娘。与林姑娘的婚事本就是风欠缺考虑一时冲动之举,林姑娘身份高贵,风与她不配处甚多,当日一时莽撞答应下这门婚事,后来每每想起便诚惶诚恐,不能安心。然林姑娘待风情深义重,风本也有意用余生好好待林姑娘,奈何命不由我,如今风突遭此番变故,对林姑娘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结果。风本在得知病情之初便提出解除婚约,奈何林姑娘家人待风情深义重,不肯就此作罢,风无奈至极,不愿为此耽误林姑娘余生幸福,特拜托姑娘替风解除与林姑娘婚约,风感激不尽。
风另有最后一件事要拜托姑娘,是之前尚未与姑娘提起过的。古人云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风不仅让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还未给赵家留下血脉,风虽不在乎这些,但奈何还有老母亲在世,风特拜托姑娘替风寻一合适之人过继到母亲名下,算作赵家后代。
风与姑娘本是萍水相逢,未想过会有如此之多的交集,临走之际,风把生前未了心愿全部拜托姑娘,若为此给姑娘带来麻烦,风惭愧之极。
风知姑娘必为风的离去而伤感与怀,风只望姑娘在伤心之际务必保重自己,风能陪在姑娘身边十余年,眼见姑娘从六岁孩童成为一位母亲,风倍感自豪,此番离去实属无奈,如今姑娘身边有王爷陪伴,风也尽可以安心离去。
以上拜别姑娘。
赵风。
探春仔细地从头看到尾,生怕漏掉其中的一个字,她拿到手里的时候,以为赵风有万言书留给自己,没想到只有这样短短的几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