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馒头,你为什么害怕?看到鬼了?”风静持的指尖一拂而过司暇的下眼睑,他打趣道,“别怕,司暇不会知道我在说他坏话的。就算他知道了,也是扎我的小人,让我天天打喷嚏,害不了你。”
司暇:“……”谁会那么无聊!司大爷有扎你小人的功夫,还不如直接用鞋板抽你的屁股呢!抽红了假冒大个儿的水蜜桃,还能卖钱!
风静持将双手穿过馒头狗的腋下,将他直挺挺的架起,若旁人见了,还以为他在大半夜晾晒一面狗皮。“馒头是馒头,司暇是司暇,两码事……但你们都嫌我脏。”像小女孩在审视自己的布偶娃娃,风静持对馒头狗挑起自己的半边乌眉,孩子气十足,“司暇骂过我,叫我不要从垃圾桶里捡东西吃,因为垃圾是别人的垃圾,我捡了,就是在偷东西,是不劳而获。但我知道,他就是嫌我像个乞丐罢了。”
作势要咯馒头狗的痒痒,风静持的手指一弯,司暇就小狗腿乱踢乱蹬,呜呜啦啦的叫。带着恶作剧的笑容,风静持又道:“但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如果我捡垃圾吃的行为被别人看到了,会给司暇丢脸。可是,馒头——”风静持将馒头狗往半空中轻轻一抛,又立刻将它接住,活生生要吓它一吓,“那袋包子,是我买的。妈妈没吃两口就把它扔了,我觉得很可惜。我捡自己的垃圾吃,不算偷东西;没人看见我捡垃圾吃,我没丢司暇的脸——体谅我吧,馒头,你是我的朋友,不要嫌弃我。”
司暇无话可说。被放在风静持的腿上,头顶传来他掌心微凉的温度,他呈大字型伏趴,明明是个纯享受的姿势,他却被风静持皮下的骨骼膈得浑身疼。
“司暇……”风静持像在念咒,可他的声音太嘶哑、太低落,瞬间就被身后的麻将撞击声击碎了,“馒头,我一直跟着司暇。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我觉得……我比任何狗都称职。”
司暇完全僵硬,活像和猪腿一起,被大冷库冻了一整年。“但我毕竟不是狗,我是个人,”风静持托起馒头狗毛绒绒的下颌,用指尖替他挠下巴玩儿,“司暇总骂我像根木头,可我如果不逼自己做个木头人,早就抄刀砍死司暇那些女朋友了。”
司暇不顾颈椎,“啪”的抬头,将头昂成了个平角。这这这,他没听错吧?那么人畜无害、乖顺温和的风静持,其实早在心里动刀动枪、臆想能掀起腥风血雨了?可这有必要吗!他只不过处了几个谈着玩儿的女朋友,风静持就看不过、不高兴了?他不高兴也没听他直说啊!原来那看似仙风道骨的小疯子,实际上阴着黑着,比谁都像个刺头儿呢!
对上馒头狗黑色水晶球般的圆眼,风静持在那里面看到了自己,那只背对着麻将铺子的灯光人影,在黑暗中吐露隐晦心声的卑微蚍蜉。
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可悲,但又刹那豁达,因为他本来就是卑微的,再自怜自艾,也只有自己知道自己的苦楚罢了,他不管被多少人瞧不起,都执着着自己独特的尊严——他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馒头,就算是司暇,也不能同情我,”风静持用左臂箍住馒头狗的胸口,带着它站起来,往槐墩胡同的深处走,“每个人,都没有资格同情别人,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痛苦,每个人都是可悲的。”
“有些人的一生,如司暇,就算再一帆风顺又怎么样?我不认输,我相信我对妈妈好,妈妈总会原谅爸爸,认我这个儿子的,我要靠自己养起妈妈;司暇变了,不愿拿正眼看我了,可我总有一天会把他关进小黑屋,让他终其一生,只能看见我一个人的脸。”
语气活泼,风静持像变了个人,再不如古井般死寂,而是汩汩欢流的溪水,他接起落花,抛弄石块,不管河道周遭如何黑暗,他的心一直潋滟着粼粼的波光,好像他一收胸襟,日月全被他拢进了怀里——他就是有那样自强不息的、野草般的韧劲。
司暇的前爪搭在风静持的小臂上,他扬高了狗脑袋,发现总看不全风静持的面目,但仅仅是那鼻梁、脸颊、下颌的线条,都足够被形容为端庄流丽的月光了。
他真是个小疯子。司暇想。平时那么木木愣愣、好似没个心眼,其实老有主见了,一旦“疯”起来,比谁都胆儿膨胀,敢想敢做——年轻时的司暇为什么没发现呢!
再者,以司暇八十年的阅历作为思考的前提,从垃圾桶里捡东西吃,又算得了什么。所谓的树要皮人要脸,其实根本不算回事儿,因为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如果自个儿都瞧不起自个儿,就真没人瞧得起你了;如果笃定吃发酸发臭的肥肉包子就是低人一等,你就算哪天发达了,能用鲍鱼粥燕窝汤冲厕所了,你还是逃不出往日落拓的阴影,而选择夸张的铺陈挥霍,只能用丰盈的物质证明自己内心的浅薄。
你很了不起,小疯子。司暇就着风静持的胳膊转了个个儿,像枚小炮弹般一冲,就舌头砸上了风静持的脸颊,给他的嘴角糊上了一痕狗口水。
风静持微惊,然片刻后微笑,因为他相信馒头是他的朋友,所有人都不理解他,馒头也极可能觉得他在疯人乱语,但人类没空倾听他的心声,馒头却愿意,他那一荒山的野草只要得了一粒名为“愿意”的火星,就能燎原千里,燃起滔天的光与焰,升腾起不输给任何一位梦想家的、对生命的希冀与热忱。
踏步而进自家门,风静持趁着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