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应当清逸秀美的一张脸,神情中却总抹不去那丝深入骨髓的锋锐傲慢,唇边噙着的那抹冷淡笑意他最是爱看,种种风骨神行,江寻意之后,天下再无第二人。
只这一眼、只这一眼……他就算死也不会认错!
云歇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叫一声江寻意的名字,喉咙里却像被什么哽住了,语未出,泪先流。
江寻意脸上一凉,已经知道是面具落了,一瞬间也是一震,只是他到底不会如云歇那样激动,眉头微皱,用眼角斜着云歇正要说话,脸色却忽然变了。
方才他们身边的店铺桌椅死尸竟一下子都不见了,整个镇子消失无踪,周身仍是方才刚刚落下来时那一片荒郊野外的景象!
与此同时,二个人的不远处升起了淡淡的白雾,并逐渐变得深浓,范围也正在向这里扩散。
真是蠢!早该知道囚魔谷没这么简单,他和云歇竟然都大意了!
江寻意懊恼,也顾不得和云歇较劲,眼疾手快地从他那里抢回了自己的灭华剑,顺带狠狠踹了云歇一脚:“你发什么傻?还不赶紧看看旁边!真是要了命了!”
云歇好像被这一脚踢出了自己的幻梦,他全身一震,情不自禁地伸手一把攥住了江寻意的手腕,嶙峋的腕骨硌着他的手心,云歇脱口道:“阿寻!”
江寻意:“那白雾究竟是什么东西,擦,这玩意就要过来了——妈的云歇你还不松开我,注意点场合行不行!”
浓的已经几乎化成实体的白雾就像一只奇形怪状的上古凶兽,咆哮着向两个人冲来,云歇虽然头脑混乱,但还是凭着本能感觉到了危险,于是紧紧把江寻意护在了怀里,伏地卧倒。
然而这大概没什么作用,很快,铺天盖地的白雾便将两个人一起吞噬的不见踪影了。
天旋地转之间,江寻意的头脑有一刹那的空白——这不是在形容他的情绪,而是完完全全的描述——真的是空白,似乎刚才那一段记忆强行被人抹去了,反正恢复意识的时候,云歇跑到哪里去了他不知道,白雾为什么没有了他也不知道,只是看着眼前一瞬间出现的夜色山岚,觉得无端有些眼熟。
此时此刻好像一瞬间从方才的阳光明媚过渡到了深夜,四下寂静不闻更漏,唯有秋虫唧唧,江寻意自己正站在一棵古木下面,长风浩浩,直扑入怀。
他一动不动,谨慎地在原地站了片刻,这才慢慢地走出来,拨开眼前有些碍事的枝叶,漠漠转首,紧跟着霍然睁大了眼睛!
这里的一草一木,他至死也不会忘却,却是至死也没能回来过,这里是——灵隐山!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此时所处之地,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幻?此时所处之时,到底是过去还是未来?云歇呢?该死的云歇又跑到哪里去了?!
思绪如潮,江寻意的胸口起伏着,深深喘了口气,忽然听到远处传来极细微的草叶拂动声,他神色一凛,正想躲避,来人已到了近前,便像是没见过他一样,从江寻意身侧一掠而过了。
那个人……是他自己。
虽然只是短短一眼,江寻意已经看的真切,那个自己身穿灵隐派弟子统一穿着的淡蓝色海波服,腰悬长剑,左手中托着一个小鼎,神色匆匆。
那个小鼎的造型极是独特,让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这是他师父去世的那个晚上,而江寻意由下一代掌门的继承人被打为叛徒,随即同云歇反目的一系列事情也都统统发生在这之后。
此时此刻,应该正是江寻意奉师命剑挑天水宫,灭了天水宫群魔取来了天水神鼎,上山后却发现以江漠楼为首的嫡系弟子统统被派去西域,他师父缇茗仙师奄奄一息……
电光石火之间,诸般念头纷至沓来,江寻意一下子明白过来,“囚魔之谷”中为什么没有他想象中那些穷凶极恶的怨灵魔物,因为所谓的“魔”指的只怕是各人的心魔!
他和云歇一路走来互相提防,心中存着隔阂,情绪波动不大,因此周围便应景地显出一副俗世繁华的景象,而从他和云歇争斗一直到面具掉落,两人的心绪都是起伏不定,所以一下子陷入了幻境!
只不过此处的幻境到底属于云歇的心魔还是江寻意的心魔不得而知,江寻意素来杀伐果断,仅是犹豫了片刻,便毅然沿着曾经熟悉道路一路向山上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