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先帝三年国丧之期终于过了,金陵城的歌楼酒肆中又响起了丝竹鼓乐之声。
这天萧景琰朝中事多,忙完已是月上中天。往常若是这么晚他也就不再出去了,可这时立在阶前看着月色如水,心中忍不住就想去看看那人,听听他的声音。
刚策马驰到苏伍所住那枣树胡同的巷口,便听到一缕幽幽咽咽的笛声传来。萧景琰一呆勒马,向身后的列战英打了个手势,两人跳下马来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只见院门敞开着,苏伍站在院中树下,正仰首望着月亮吹笛。萧景琰也不出声,只是站在门口静静聆听。只觉那笛声悠扬婉转,一波三折,似喜似愁,想起从前在靖王府,有时月色晴好也会听到从墙那边传来这样的笛声,如今听来恍若隔世,一时不由得痴了。
梅长苏并没料到他今天会来,刚才看着月色甚好便拿了笛子出来吹,谁知吹着吹着不自禁的回忆起许多前尘往事,这其中还有不少琐事若不是萧景琰提起他根本已经忘了……可那头牛为何连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记得那么清楚?
又想到他这三年郁郁寡欢的独自在宫中,自己明明就在金陵却躲着过这闲散逍遥日子,若不是那天偶然遇到列战英和戚猛,岂不是要等他重病不能临朝……甚至更糟的时候,自己才会知晓?
想到这后怕之余便又暗暗恼怒那人牛脾气不改,身为国君,就算是思念故友也不能如此自苦……
但他真的只当我是朋友吗?
蒙大哥也一向和我情同手足,可蒙大哥必不会如此……
若当年是他身死,留我独活,我又会怎样……?
思绪千回百转,笛声也就不知不觉跟着迷惘缭乱起来,高低起伏间似是有无尽心事欲对人言却又不能出口,于是渐转急促,忽地一声破音,戛然而止。
吹笛的人似是也被吓着了一般,茫然四顾,却见自己刚才心心念念的人正在眼前,一时只疑身在梦中,怔怔地与他四目相对,竟是都没有说话。
列战英本在后面照管着两匹马,怕它们惊扰了苏兄吹笛。这时听笛声停了,却没人说话,不禁微觉奇怪,从萧景琰身后探头出来,喊了声:“苏兄。”
怔怔对望的两人同时梦中惊醒般退了一步,列战英这才惊觉两人间的古怪氛围,立刻又默默的缩回到他家陛下背后。
梅长苏还没从刚才的思绪中抽离出来,心里乱成一团,萧景琰刚才那沉重哀伤得好像随时要哭出来的目光锁住他所有的机变,他突然有种冲动——告诉他!就在这里,就在此刻,告诉他!他信不信都好……
“我……我……”声音为何竟有些发颤,他深呼吸,再开口,“我……”
可对面的萧景琰却突然一低头,像是要藏起什么似的,语声匆匆:“夤夜来访,搅扰苏兄雅奏了。这便告辞。”
说罢转身,列战英只来得及张了张嘴,萧景琰就已经跳上了马背,狂奔而去。
列战英只觉莫名其妙至极,匆匆向还呆站在那的苏兄打了个招呼,也跳上马追着君主而去了。
——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皇帝陛下都没再出宫。只是时不时表情怔忡,不知在想些什么。
列战英怎么也想不明白苏兄吹个笛子陛下为何就变得如此古怪。他自然不知道萧景琰那晚听着笛声,眼中所见的却不是苏伍,而是梅长苏。后来一惊回神,看到一张面目全非的脸,失望伤心之余,一时竟难以自持,才会那般失态。这两日却是又想出宫,又怕见了面被人问起尴尬,犹豫不决,所以难免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第五日上蒙挚回京述职,奏报北境边防军务,最后请天子为新军赐名。
天子面沉似水,提笔半响才落下,纸上三个大字:长林军。
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名字的含义——
长是梅长苏的长。
林是林殊的林。
没人注意到蒙将军一个铮铮铁汉,瞧着这三个字突然红了眼眶。
散朝后萧景琰把蒙挚召到了书房,列战英也陪侍在侧。他们本都是行伍出身,听蒙挚讲起军中之事自然倍觉亲切。三人谈谈说说,蒙挚又问了些京中之事,列战英便把苏伍的事一并说了,道:“蒙将军,你回来多呆些时日就好了,也指点指点我的功夫,陛下这样老往宫外跑,我真怕哪天来几个刺客,就我这功夫……”
蒙挚哈哈一笑:“指点自是可以,不过这武功嘛……原是要看天赋的。”
列战英苦了脸哀声道:“蒙将军……”
萧景琰忍不住也笑了起来,道:“天子脚下,哪里来得这许多刺客?你每次还安排了十二个禁军暗卫跟着,真当朕不知道吗?”
列战英摸摸鼻子,嘿嘿一笑:“陛下英明,自是什么都知道。”
蒙挚忍不住又大笑道:“战英这些年武功长没长不知道,拍马屁的功夫倒是大大见长了。”
列战英脸一红,心道蒙将军站着说话不腰疼,平时你没见陛下那样子,拍马屁都无处下手啊!
三人又聊一会儿,蒙挚倒是对那个苏伍甚感兴趣,又听说是自己救回来的人,更是连说有缘,嚷着无论如何定要见见。
列战英趁机道:“陛下,臣记得苏兄提过他生日是四月初,就这几天了吧?他不是曾叫我们打听是谁救了他,咱们直接把蒙将军带到他跟前,苏兄一定高兴。”
萧景琰顿觉果然还是战英最懂我的心意。
晚膳过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