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难得被父亲抱在膝上,一反常态地甚是乖巧,大眼睛咕噜噜地转来转去听父亲和祖母说些民间过节的风俗趣事,终于忍不住插嘴:“父皇,我也想要花灯。”
萧景琰一笑,还没答话,静太后已经一叠声的吩咐人去取花灯。待到取来一看,却尽是些宫制的华丽样式。从前老梁帝爱热闹,一到上元节宫里彩灯处处,什么式样的没有。及到萧景琰登基时,第一年国丧兼着边乱,谁有心思过节?第二年皇帝也没显出要欢庆的架势,加上后宫空虚,内廷司也就不大肆筹备了。所以到了第三年,只是几处要紧的宫室挂了几盏彩灯应景,哪有什么孩子喜欢的样式。
果然小皇子一看之下嘴巴就扁了:“不好看!我要小兔几!我要小金鱼!”
“皇儿不可胡闹!”柳氏顿时有些着急,偷眼看着丈夫,幸好他并没什么不悦的神色,反而低头哄着孩子:“好,父皇这就派人出宫去给你买。小兔子,小金鱼,还要什么?”
“还要大马!小狗!老虎!水牛……”小皇子把他所知道的动物名字一股脑的说出来,全然没注意到父亲脸上那点淡淡的笑意在听到水牛两字时瞬间冻结。
皇后此刻竟也没留意到夫君的脸色,只是看着这难得的天伦之乐场面,眼圈忍不住红了。
只有静太后明白其中关窍,赶紧插口道:“买这许多做什么?教你父皇亲自去,给你好好挑一两个精致有趣的也就够了。”
萧景琰一怔:“母后……?”
静太后转头看他,脸上虽带着笑意,眼中却满是哀恳之色:“明天便要复印还朝,皇帝又该忙个不停了。不如趁今晚出去散散心,逛逛灯会,顺便给哀家的好孙儿买两盏好看的花灯。”
萧景琰心下踌躇,他哪有心情去看灯逛街,刚想要出言推脱,一直安安静静坐在一旁的皇后却先一步开口柔声笑道:“正是呢,如今四海升平,今年的灯会想必也更加热闹。太后不便离宫,陛下替太后去看看也是好的。若有了什么新奇的见闻明日讲给太后听,臣妾也想在旁沾沾光呢。”
萧景琰看看她,又看看母亲,哪里不明白她们只是担心他的身体,盼他出宫纾解一二,低头又见怀里儿子眼巴巴的望着他,不由得长叹一声。想到自己这些年冷落贤妻幼子,又累得母亲担心不已,实在不忍再在这个日子拂了他们的一番心意,只得道:“那就快快传膳,让儿子吃一碗母后做的元宵,再出宫去买花灯如何?”
第5章
冬天夜黑得早。几乎没人注意到禁宫的一个偏僻角门悄悄开了,两匹马在夜幕下驰出,从向着金陵城里年年灯会最热闹的螺市街奔去。
螺市街这时早已灯火如昼,游人如织,各色各样的花灯沿着长街像是挂到了天边一般,两边的歌楼酒肆里更是衣香鬓影,虽然还在国丧末年不敢演乐,但猜拳行令,笑闹喧哗之声不绝于耳,端的是一派繁华盛世的景象。
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时辰,要找个酒楼临街的厢房实属不易。但列统领几锭大银塞过去,听香楼的妈妈脸笑成一朵菊花,厢房自然也就凭空有了。
只是列统领心里苦啊,主君非要私服出来,不让他带队保护也就算了,他偷偷点了十几个身手最好的禁军暗中跟着,想必也出不了大漏子。可是既然说是来看热闹散心,人也在酒楼坐着了,主君却又不要姑娘作陪,一杯酒放在面前半天也没喝过,只是一味的看着窗外发呆。
主君不喝酒,他更不敢喝,眼观鼻鼻观心的枯坐在一旁,觉得还不如在禁宫城头上巡逻吹风来得痛快呢。
他哪里知道,他家陛下眼望着窗外长街上的花灯和游人出神,自然是又想起了从前和林殊偷溜出府来凑热闹的事情。有一次林殊为一个摆摊的小贩出头,跟一群地痞流氓大打出手,他们俩虽然没吃什么大亏,但鼻青脸肿也是免不了的。回去之后自然双双被禁足,一个挨揍,一个抄书,苦不堪言。
当时觉得苦,后来想起却觉得,那是一生中最甜蜜美好的时光。可是现在,回忆中林殊的快乐单纯越鲜明耀眼,梅长苏的苦痛冰冷就越刺骨灼心。
他不想去回忆,但总是有些人有些事有些词会在不经意间提醒他,然后那些回忆就倾泻而下,让他避无可避。
但他甚至不敢用酒来麻痹。大半年前见了霓凰送来的书信那天,他喝了酒,做了梦。
梦里长着梅长苏模样的林殊,单薄的站在雪地里,微微皱着眉头对他说:“景琰,霓凰要嫁给别人了。”他走过去抱住他,低头吻他的眉心,说:“没事的,你还有我。”“嗯。”梅长苏用鼻音回答,乖乖地伏在他怀里,仰着头任他亲吻,于是他欣喜若狂地又吻下去,这次吻得是那双苍白冰凉的嘴唇。可就在他爱念和yù_wàng都炽热起来时,怀里的人忽然用力挣脱了开去,他惊愕地看着梅长苏用一种厌恶而轻蔑的眼神看着自己,冷冰冰地说:“靖王殿下,你把苏某当成什么人了?”他慌了,伸手去拉他,“小殊,我……”他退开一步,语气依旧冰冷:“我还道殿下是正人君子,却原来对朋友兄弟藏着这般龌龊的心思。苏某看错人了。”说完他转身就走,他想追上去,想叫住他,却发现自己的腿不能移动,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梅长苏的背影隐没在雪中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