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琰定了定神,连忙松手,歉然道:“抱歉,忘了先生在这……没有碰到先生的伤口吧?”
梅长苏不答,却道:“陛下梦中似乎甚是惊怖,是因为昨夜的事么?”
萧景琰慢慢倒回枕上,低声道:“不……梦到一个故人……”
梅长苏道:“小殊?”
萧景琰一怔,他今天一时冲动让梅长苏睡在了养居殿,其实也多少有点和后宫中那些嚼舌头的赌气的意思,却忘了自己时常在梦中呓语,这时听梅长苏叫出那个名字,有种隐私被人窥破的感觉,不禁微微恼怒。
谁知梅长苏竟一反平时进退有度的常态,又问一句:“赤焰军少帅林殊?”
萧景琰本待不理,可旁边那人今天似是打定了主意要不知趣到底:“听闻林少帅和陛下是总角之交,情义深重,果然不假……”
萧景琰忍不住道:“这也是你在茶摊上听来的?”
梅长苏似是轻轻笑了一声,道:“陛下还不知道吗?您替赤焰军翻案的这段故事,在民间早被传得家喻户晓了。茶楼里还有说书的略改了朝代和名讳,当做传奇故事讲给客人听。”
这倒不是胡说,梅长苏自己第一次听到这段被传得神乎其神的往事时,也是目瞪口呆了好一阵子的。
萧景琰心里那点不快这时早抛到九霄云外,愣愣问道:“……真的?……是怎么讲的?”
梅长苏道:“大约就是说您为着与祁王殿下的兄弟之情,与林家少帅的朋友之义,一个人坚守隐忍十多年,苦心筹划,收集证据,历经千难万险,九死一生,最后才替赤焰军翻了案,替祁王和林家上下雪了冤。”
萧景琰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只是如此?”
梅长苏不明所以,道:“当然说书先生加了许多油盐酱醋,把陛下您说成天神下凡什么的……”
“不,朕的意思是……那些故事里,都没提到梅长苏吗……?”
梅长苏一怔,随即明白他的心思,却也无法临时改口胡编,只得含糊道:“都说梅公子辅佐陛下,有从龙之功……”
萧景琰低声道:“不是,不是的……赤焰冤案得以昭雪,全靠他……苦心筹谋十多年,千难万险九死一生的是他……我、我……”他心神激荡之下,连自称都换了。梅长苏心知他又开始钻牛角尖,却碍于身份不好相劝,只得轻叹一声不再说话。
二人沉默了半响,萧景琰再开口,声音却已镇定如常:“苏先生,朕也说个故事给你听,可好?”
梅长苏隐隐料到他要说什么,叹道:“陛下请讲。”
当下萧景琰就将当年林殊在梅岭如何逃得性命被救,如何身中剧毒面目全非,后来如何化身江左梅郎如何入京,如何暗中助他夺权,如何一步步查出真相,最后如何翻案雪冤的事缓缓道来,这些事梅长苏本是亲历,再听别人说自然也不觉有什么惊醒动魄,萧景琰也一直语声淡淡,并没加入太多情绪。但暗夜中不知为何总莫名觉得他低沉地声音中充满痛楚,心里也跟着痛起来。
最后萧景琰道:“……他熬尽心血将我推上这天下至尊之位,却对我说明君身边不能有他那样的阴诡谋士;他不肯恢复林殊的身份,却又要替林殊尽最后的责任,拿命去守住了大梁的北境……世人皆道他麒麟之才,是极聪明的人……可你说,天下哪有这样……尽做傻事的聪明人?”
他说完停下,黑暗中便一片寂静,半响没有听到旁边的人作答。然后衣物窸窣,一只手忽然用力握住了他的肩头,这才听到苏伍微微发颤的声音:“他故然傻……陛下这样念着他,又何尝不傻……?”
萧景琰倒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怔了一怔,苦笑道:“你说得是……若说到傻,当初人人都知道他便是林殊,只有我……一直被成见蒙住眼睛,做了多少伤害他的傻事,我哪有资格说别人傻?”
肩头的手指用力收紧,力气大到萧景琰都觉得有些痛了,只听苏伍提高了声音,却颤得更加厉害:“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是他有心瞒你,你又怎能知晓?那些所谓伤害,也不过几句气话,倒是他……倒是他……他直到最后都在骗你,留你一人伤心这些年……”
萧景琰听他激动地厉害,微觉奇怪,轻轻拍了拍他捏住自己肩膀的手道:“先生怎么了?”
梅长苏心痛如绞,一个冲动便想向他说出真相,可手臂一撑,背上的伤口一阵剧痛,立刻便清醒了过来。知道此刻并非向他坦白的好时机,他刚刚向自己坦露旧事,自己立刻便跳起来说“我就是你一直念着的人”,萧景琰若信了便罢,若不信时自己小命都怕不保。他做事向来谋定而后动,这时想自己既已入宫,和萧景琰相处的机会甚多,大可先行铺垫铺垫,何必冒险?
当下深吸两口气,道:“不过是……乍然听到这些惊人故事,有些激动……又见陛下如此伤感,替您不平罢了。”
萧景琰心中倒有些感动,还没说话,就听他又道:“不过这些事……涉及隐秘众多,陛下实在不该讲给我一个平民听的。但请陛下放心,苏某绝不会将今日之言泄露半句出去,若违此言……”他话没说完,萧景琰已淡淡打断了他:“朕今天将这些事说出来,就是不希望民间无人知道当年的真相。他虽不愿让林殊之名掺进当年翻案之事,但梅长苏做的事情……他付出的心血……却不能就这样湮灭。将来先生出宫,尽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