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十秒钟,177没有动,它看着食盆中没有切过的生牛肉,你看着面无表情的它。生肉之外你还准备了别的东西,再不行你会试着固定它再强灌点什么。饿死的恶魔腐败得很快,出于止损考虑,如果一切尝试都不成功,你大概需要杀了它,或者在它活着时把肉弄下来。
177动了,它慢慢爬到靠近食盆的那一侧,爪子勾起那块肉,看着滴血的横截面与那半截骨头。它看了一会儿,猛地开始狼吞虎咽。
恶魔的牙齿相当尖锐,能轻易将生肉轻易从骨头上刮下来。177撕咬生肉的样子当然称不上文雅,但你见过太多恶魔大快朵颐,不由得为它吃东西的样子惊讶。它已经饿了这么多天,当它开始进食,它看上去却毫不享受。
177吃得很快,撕咬,咀嚼,吞咽,下一口。它吃起生肉来好似跟肉有仇,恶狠狠的,仿佛进食对它来说是桩受折磨的债务。这个恶魔吃肉吃得像吞食蜡块,又吃得一干二净,半点不剩。它舔掉着手指上稀薄的血水,看了看残存的骨头,将骨头也一点点嚼碎吃掉了。
牛肉只有巴掌大,对于一个饥饿的恶魔来说绝对分量不够。这本来就是测试食性的样品,你准备了许多小样,准备一一尝试,来找出它究竟吃什么。目前看起来运气不错,旗开得胜,不过你想了想,还是决定再试试别的。
你把洗净的甘蓝叶子放进177的食盆里,它匪夷所思地看着你,大概从未见过喂恶魔吃素的家伙——可是你也没见过不吃人肉的恶魔啊。你安静地与它对视,最后又是它撑不住移开了目光。177抓起菜叶,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原来真有恶魔吃蔬菜,你想,是混血的缘故吗?你想知道177是真的吃蔬菜还是刚好就吃甘蓝叶子,于是你拿了一个西红柿。
你把西红柿放进食盆,它再一次看你,用那种看紫羊的目光。
你正直地看回去,它放弃了。
177用手心擦了擦西红柿的皮,对着那里咬下去。它吮吸着溢出来的鲜红汁液,看上去比吮吸鲜血时放松得多。你不确定这是因为换了食材,还是它吃习惯了。
它几口就吃掉了西红柿,汁水都舔得一点不剩。它今天这么配合,倒让你摸不准它的主食到底是什么。你递给它一个鸡蛋,这回没放进食盆,只是放在手心里。177接了过去,用尖牙磕开一角,吸走里面的蛋液。
你感到一阵平静,就像整理完了房间,或者将收拾好的流浪生物送进他们该去的地方。你把菜场买到的食材都给了177,177来者不拒,埋头大吃,到后来也懒得理你,只当你是个食品运输设备。你盯着它,记下它的反应,它看起来基本与人类食性相近,意外对肉类好感不大。
到了最后,它把羊骨头留在了食盆里,审视着你。你思考着它是只吃牛骨还是不吃羊骨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你反应过来。
“不吃也没关系。”你说。
但177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当你去拿食盆(那块羊排是最后一份),它又飞快地拿走了羊骨头,全部吃了下去。
你大致能确定对方不喜欢吃骨头了。
那只瞎眼睛的大狗在你家待了将近一个月,才敢敞开肚子吃到饱——之前它只吃很少的东西,觉得吃得太多就会被再次扔掉。那些受过伤的、遭遇过遗弃的生物总是很难相信自己会得到照料,他们警惕的双眼透着渴望,他们对你咆哮又依偎着你的手掌,像被踢进沼泽的倒霉鬼,又希望你拉住他们的手,又害怕你半途松开,让他们掉下去,陷落得更深。
需要时间,你有的是时间。
你在177咬碎骨头的背景音中洗干净它的食盆,洗完后想起了什么,重新走向它。它已经吃完了羊骨,这会儿正舔着嘴唇与牙齿,你抬起它的下巴,说:“张嘴。”
177停下来,看着你,你猜它跟你一样,都想知道此处另一个生物在想些什么。浴室的灯在它血红色的眼睛里闪光,红色,你忽然想起来,最开始你还觉得它的眼睛作为恶魔来说很平常,棕色眼睛……棕红色?它简直像一株干涸的植物,浇过水再养一养,鲜艳的色彩就回来了。
177带着十足的困惑与警戒,慢慢张开了嘴。
它的牙齿白森森闪光,比你见过的其他恶魔都要整齐。恶魔的牙齿与鲨鱼一样,可以脱落后再度生长,因此大部分恶魔的牙都长得比较自由奔放,像榴莲上的刺。177的牙齿不是那样的,它的牙几乎和人类一样整齐,尖锐程度介于人类与普通恶魔之间,你看着它牙齿里的食物残渣,想着自己应该去买个牙刷。
片刻后你意识到自己有个备用牙刷,你打开柜子,拆开那支新牙刷,抹上牙膏,向177走去。鉴于备用牙刷只有一支,开始动手前你提醒道:“请不要咬。”
“什么?”它说。
“这个不能吃。”你说。
177看起来想发出咒骂,或者翻白眼,或者咬断你的牙刷或你的手指,三种企图一样强烈,以至于暂时一样也没有做成。你把牙刷塞进它的嘴里,它猛地后退,咬牙切齿地说:“我可以自己来!”
你想了想可能出现的最坏后果,把牙刷递给它。
177在洗手台前刷了牙,尽管动作稍有不自然,但它会使用牙刷。
你一直监督它到刷完,事后再次掰开它的嘴检查了一次。177太高了,站着很难检查,你得先按着它的肩膀让它跪下。你卸掉177的下巴,以免它咬你,而后抓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