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礼轻轻抚上对方微微上挑的眼角。雁夜有点讶异地看向他，眼底有微微的水色在闪闪发光。

被水光流转的紫色眼睛注视着，言峰绮礼感到口有点渴。

仍旧轻抚着对方的眼睛，绮礼用另一只手拿起了杯子。

——等等！

间桐雁夜微微瞪大了眼。自己先前在杯沿留下的水迹清晰可辨，而注视着自己的对方却对此毫不觉察，直接将唇覆在了自己留下的印迹上。

间桐雁夜尚未从没能及时提醒言峰绮礼的懊恼中走出，便被对方的下一句话惊得彻底失声。

“不如你的眼睛漂亮，雁夜。”

——欸？

——这算什么啊？！而且，为什么连称呼都改掉了！

放下水杯的绮礼轻轻握住雁夜单薄的肩，将二人的距离拉近。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被对方温柔地固定住身体的雁夜，看着绮礼纯黑的双眼到了近在咫尺的位置——

“雁夜叔叔，这是樱捞的金鱼噢。”少女的声音打破了暧昧的沉寂。

身着粉色和服的娇小少女从绮礼手臂下方钻入两人之间，将手中装有水与金鱼的塑料袋邀功般地高高举起。

言峰绮礼收回了手，不着痕迹地恢复了端坐的姿势。凝滞了许久的空气，终于再度流淌起来。

雁夜轻咳一声：“好厉害啊，小樱。士郎呢？”

“卫宫叔叔来了嘛，樱总不能留在那里打扰他们啊。”少女盯了一会儿搁在两个男人之间的水杯，最终坐在了雁夜另一侧，“而且，我怕您寂寞。”

“哈……我一个人没有关系啦。”

“怎么会呢！一个人住本来就很孤单，独自处在喧闹的环境下，会更寂寞吧！”少女忽然提出建议，“您为什么不试着去谈恋爱呢？或者，等我长大也……”

兴冲冲的少女忽地消声。她觉得自己被冰冷又残酷的眼神锁定住了，直觉令她感受到了如同野兽般的凶暴杀意。

另一边，雁夜则是毫无觉察地苦笑着：“不要乱说啦。真那样的话，时臣会烧死我吧。”

危险的感觉消失了，后怕的少女向雁夜怀中缩了缩。她用有点怀疑的目光看向言峰绮礼，对方以波澜不惊的平静眼神回望。

大概是被害妄想症发作吧。从言峰绮礼身上感受不到任何人类情感的间桐樱将方才的一瞬归咎为错觉。“但您身体不好，我很担心啊。您的从者呢？不然，把他找回来？”

“算了吧。那家伙根本不会照顾人，还经常吸我的血。”间桐雁夜一脸嫌弃。

“不必担心，樱。”言峰绮礼蓦然开口，“我受你父亲的委托照顾间桐君，就一定不会失信于人的。”

“但叔叔经常吐血，您又不住在我家里，不能时时刻刻陪着叔叔……咦？”

少女直觉性地感到了不对，绮礼则微微眯起了眼。

在绮礼启唇的一刻，间桐樱忽然大声说道：“但要您来我家寄宿又太麻烦您了，所以请当我什么也没说过！”

“樱……你想得还真多啊。”雁夜柔声安抚，“间桐家的魔术就是这样，反正，不会引起生命危险啦。”

言峰绮礼沉默地看着两人互动。

感到自己被注视的雁夜抬头望去。撞进言峰绮礼盈满关切的双眼，他不禁对面前这个沉默的男人微笑起来。

诸多不可言说的心思暗涌般在平静的表象下划过，毫无所觉的人仍旧享受着生命中最为简单纯粹的欢乐。

但间桐樱那番话，还是在雁夜心中掀起了涟漪。这份波动的心情，被他毫无保留地记录在了信纸上。

【世界上最美好的那位女性，在我生命中只停留了很短暂的时间；而且，她从不曾属于过我。

只是，见过最璀璨的那颗星，我便很难注视其他星辰了。

我女儿说，我应当试着谈一次恋爱。但是，这样的我，根本没有资格。现在的我，只想令她幸福。】

间桐雁夜很快便得到了回复。

【之前你提到的夏日焰火祭，我去看了。总体来说，很无聊。但是，我还是找到了一点乐子。

以及，请不要考虑“恋爱”这种无聊的事情。】

13. 我的从者如有魔怔（一）

当间桐雁夜在对文稿进行最后一遍校对时，一通电话打断了他的工作。

谁会在周末晚上打过来呢？如果是心情不佳想要叙话……自己可没有如此亲密的朋友。

心中猜测着，雁夜拿起话筒。“您好，这里是间桐家。”

没有回音。听筒另一边简直安静得过分，甚至，连喘息的声音都没有。

雁夜皱了下眉。“您好……”

“能够如此简单地实现异国交流，这真是不可思议。”如中世纪吟游诗人般低沉柔和的声音传入雁夜的耳廓，“我猜，要彻底适应‘现代社会’，我还需要更久的时间吧。”

反应过来对方身份的一刻，雁夜的脸色蓦然变得惨白。

已然在自己生命中消失许久的人再度出现，而间桐雁夜努力想要忘记的那些过往也在被撕裂的心之屏障下现形。被雁夜用平凡日常掩盖在记忆深处的那些或是鲜血淋漓或是肮脏黑暗的画面，猛然之间升腾起来，再度挤入脑海，令他有了呕吐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