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亭子是八角的,有垂帘,很大,刚好可以挡住风雪。
我点头。
谁也不想戳在大雪里面,我迈步向那边走过去,裴檀跟着我。
等到了亭子,他看着真个小行宫变成银装素裹的景致,似乎不是在对我说话,可他面前又除了我没有别人。
“世上的人都有退路。裴某可以回老家读书耕田,王爷有崔老板给您置办的庄园,虽然没有滔天的权势,可必定是衣食无忧。只是,有一种人没有退路,就是他们。他们是宫里的人,断掉那根子孙根进宫的人,无论外面还有没有人等着他们回家,他们都回不去了。所以他们只有一片天,就是宫里。柳丛容头顶的天,是太子。”
“我帮了您,太子要是怪罪,顶多就是罢职查办而已,可是如果留柳丛容帮了您,他就没有活路了。无论你对他有什么恩情,这个报答太昂贵,您必须让他好好想想。又或者是……您就是想把他置于死地,您有那么恨他吗?”
我,“我没想那么多。”
裴檀,“您不可能没想这么多。您是宫里长大的,这些事情您根本就不用想,您不可能忘的。其实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想一个事情,您究竟是天生性子好,淡泊,不问政务,还是,……冷漠的过了头呢?
你所谓的什么疏忽,无心之失,其实都是在别人心口插刀子,你是真不明白,还是故意为之?”
我不说话。
忽然我听见裴檀问我,“大殿下,您还可不可能真心对待太子?真心喜欢他,一心为他好?即使,这种真心不是小时候那种相濡以沫,而仅仅是因为同情他对您的真情?”
……
沉默
大雪一直在下。
没有人说话。
良久,他说,“如果不可能,请和太子殿下彻底决裂吧。”
“裴檀,你今年贵庚?”
裴檀听着就是一愣,像是没想到我问他这么不着边际的话。
“已过而立之年。”
我摇头,“不像。”
裴檀又不说话了。
我说,“裴檀你不像刚过三十的人,倒像是已过半百,掐指一算就知天命。我爹今年也不过这个岁数,他知道的还没有你全乎呢。
再说了,就算我再怎么不是东西,能修理我的东西多的很,皇族之内有家规,祖宗江山上还悬着国法,实在不成,九州万方那把椅子上还坐着我爹呢。就算我犯了天大的罪,天管得着,地管的着,朝廷能治我的罪,百姓也能骂我爹娘,可这和你没关系。
你靖渊侯权势滔天,管的住十万兵马,镇得住雍京城,灭的了高昌,踏的平西疆,有本事,有能耐,那我问问你,知道什么是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呗?知道什么叫做为官三思呗?知道这个思危、思退、思变是什嘛意思呗?
你们东宫那边多的是摇头晃脑的穷酸书生,你有空多跟他们学学,省的你落下功课,也省的他们闲的蛋疼,尽无事生非。”
裴檀的脸色比锅底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阴沉沉的开口,“祈王爷!!”
“停!”我手一挡,“懒得听你白活。你拿自己当根葱,谁拿你蘸酱吃?我要回去了,你自己找个地方凉快去吧。”
东宫令符我也不借了,我打算直接冲到大理寺,如果我带不走小莲,那我让黄瓜把包好的饺子给我送到那边去,我就在他大理寺过年了。
我一脚踏出凉亭,外面的大雪下的铺天盖地的,凉亭外的假山上堆了厚厚的一层,把原先秉承‘皱、漏、瘦、透’媚态的太湖石修理的好像一个一个大白猪。
我从凉亭这边上回廊,径直向外走。
沿途净是一些宫女太监近卫军,他们在外面游走,裹的很暖和,我随便扯了一个近卫军小头目的披风,边走边穿好,直奔后面的马舍。
这鬼地方我是呆够了,足够足够的,呆到再也不想呆了!!
太子也好,老三嘉王羽澜也好,杜阁老杜小阁老,再加上什么楚蔷生,裴皇后,柳丛容,裴檀,崔碧城……一群顶尖聪明人,撒下一个一个的网,布下一个一个的局,他们面前就是一个赌桌,上了这个台子,无论本事高低,身家大小,不拼个倾家荡产,诛灭九族,没有人会罢手,也没有人愿意罢手!
你们争去吧,争去吧,争去吧!!——
老子不奉陪了。
一出回廊,我的胳膊被什么人攥住,扯到一旁。
我被拉扯的差点就站立不稳,一头撞在回廊的楠木柱子上!
还没等我回过神,站稳脚跟,我就感觉我的领子一紧,我身上的披风被他一把扯下去,不但揪的我脖子疼的要命,还捎带着刮下去一根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