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满楼道:“我想请先生指点进入神水宫的路径。”
雄娘子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愣了半天,才吃吃道:“你、你怎么知道……我进过神水宫?”
花满楼认真地道:“那么先生确实知道?”
他就像没有发觉雄娘子的尴尬和惊异,自己也没有一丝猜中事实的得意,只是盯住了这一点,紧紧地逼上来问:“先生知道如何进入神水宫,是么?你能不能告诉我?”
雄娘子被逼得几乎喘不过气,摇了摇头,才苦笑道:“你大半夜来问我这个,是要进神水宫?”
花满楼道:“是。”
他的回答一点都没有犹豫。
雄娘子道:“可你们进不去。神水宫的守卫很严,对男子尤其防备,你们走到半路,就会被发现了。”
花满楼道:“不是我们,我一个人去。”
雄娘子再次惊讶道:“你一个人?为什么?”
花满楼道:“因为一个人不容易被发现。”
◇ ◆ ◇
花满楼走到门外的时候,黄鲁直什么也没有问。因为花满楼的神情一如往常,并很有礼貌地向黄鲁直躬身告辞。就连他走出院子时的步伐,都还是轻捷而稳健,不含一点急躁的。
所以黄鲁直也并不知道,花满楼就这样走过重重院落,一直走到了拥翠山庄的大门边,而后直接跳出围墙。
花满楼的轻功得到过楚留香的指点,走过山庄的这一路上,都没有被人发觉。
他的目的地是神水宫。
如果被胡铁花知道了自己这个决定,一定会直接扑上来大叫,絮絮叨叨地抱怨自己自作主张,不把他老胡当朋友看。花满楼一想到这样的情景,嘴角就忍不住浮现起一丝很淡很淡的笑容。
如果是姬冰雁,就会淡淡地说一句“大家一起去”,并迅速而周到地安排好行程,就算自己反对也不可能更改他的计划。
若是一点红,恐怕连话也不会说,但自己走到哪里,他就会跟到哪里。
花满楼的笑容扩大了一些,只因他忽然觉得,自己对这些朋友已经很了解、关系也很亲密了。哪怕自己正独行在山中,也像是有他们一直陪伴在身边似的。
那么,要是楚留香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他又会如何呢?
花满楼觉得胸口有一些憋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在了那里,一时连喘气都无法顺畅了。
楚留香如果知道他要独自前往神水宫,一定会不顾一切地阻止。要是自己继续坚持,那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和自己一起去。
然而,让楚留香去神水宫,是花满楼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因为,在那些流传了百年的故事中,楚留香和神水宫主阴姬的一场大战,是内容最详细生动、也最为人称道的一战。
花满楼本以为,将天一神水交回的时候,楚留香已幸运地避开了这一战。但现在看起来,还是他们想得太过天真了。
而曾经被花满楼所担心的那些事,担心自己会影响到楚留香的命运,现在也已不是花满楼最大的忧虑。他的忧虑,就是这不可避免的一战。
在他听到的那些故事里,不管出自谁的口中,都没有提到楚留香之前受伤的情况。
“水母”阴姬的实力,在江湖传言中,是与石观音不相上下、甚至更胜一筹的。或许全盛时的楚留香与她一战,还有获胜的把握,然而现在呢?
这个拖着毒伤与疲惫的身体从大沙漠中走出来,又马上赶到江南,闯过一道又一道难关,终于筋疲力尽地倒下的楚留香,该如何去面对另一个像石观音一样可怕的人物?
花满楼知道,自己应该相信楚留香。就像他在沙漠中的时候,中毒虚弱之际仍然与石观音周旋着,最终胜利地走出来一样,楚留香与阴姬的交战,未尝不能用他的智慧去化解面临的危机。而那些故事中所说的,也确实是如此。
但故事毕竟是故事,而花满楼担忧的,是更严重的一件事。
如果楚留香胜了呢?
阴姬并不是黄鲁直、萧石这样的武林名宿,谁也无法断定,她不会为了神水宫的名誉而生死相搏。这一战也许并不仅仅是胜负之战,更是生死之战。
楚留香的获胜,就意味着阴姬的死亡。
一直以不杀人为原则的楚留香,珍视每一个人生命、认为人没有决定他人生死权力的楚留香,又会背上多么沉重的负担?
花满楼清楚地记得,楚留香在谈起他杀死石观音的时候,那种沉痛无助的声音。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花满楼对楚留香的态度已改变。
他并不是故事里那个fēng_liú潇洒的楚香帅,并不是那个百战百胜的神话,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喜有怒、有欢乐也有迷茫的人。他是花满楼的朋友和兄长,也是花满楼在这个世界里最重要的人。
花满楼一点也不希望楚留香受伤,不论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灵上的。
这是花满楼的决定。而现在,也正是去做这件事的唯一的机会。
在月色照不到的深林间,花满楼那白衣的身影渐渐消失了。
◇ ◆ ◇
清晨的阳光活泼地跳进窗内,楚留香睁开眼,感受着这久违的明亮与宁静。
他一时想不起发生过什么,只觉得全身都十分轻松,像是睡眠已驱走了所有疲惫和不快。于是他就适意地坐起身来。
一双纤柔的手从旁边伸过,扶住了他的肩膀,动作是那么体贴,那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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