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疏道:“我不记得我说过什么话。”他身后的翼轸卫自觉地给他让了一匹马出来,由董鸽将缰绳递到他的手中,凌疏便翻身上马。杨晔见他又要走,只好豁出去道:“你不记得,我记得。你说你要禀明皇帝陛下,你说你要跟我定终身,你说你不打算另娶,你还问我命硬不硬,这不都是你说的吗?说过了想抵赖?我这里可是有你的东西,你抵赖不过去的!”
凌疏大怒,心道我若知道是你,杀你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跟你定终身?你欺骗我且不说,这会儿又来嫌弃我背信弃义!
他也没觉得自己少什么,不知道杨晔究竟拿了自己什么东西。这般思来想去,却越想越是愤怒,忽然伸手拔剑出鞘,便想跟他动手。北辰擎见状大惊,慌忙打马走近,长刀一横,全神贯注地提防着凌疏出手。
枕冰剑在阳光下炫目无比,刺得杨晔的眼睛一花,他举袖挡了一下眼睛,复又缓缓地放下手,定定地看着凌疏,道:“你说,你是不是要背信弃义?背信弃义不够,还打算杀人灭口?!”
凌疏侧头看了他一眼,沉默半晌,却终于还剑归鞘,沉声道:“让开!”
杨晔不让,对着他微微一笑:“你头发被风吹得有点乱。”
凌疏无语,杨晔接着道:“你从前挺爱换衣服的,这次两天没有换,是不是走得匆忙,衣服丢到西迦王宫里没有带?”
凌疏道:“不让,就杀了我。”杨晔看着他,唇角抽搐了几下,片刻后涩笑道:“杀你?我怎么舍得?”
两人这般僵持不下,北辰擎已经不动声色地瞧了半晌,此时移到杨晔身边,道:“小狼,西迦的骑兵很快就会卷土重来,偏关那边罗将军不会让我们过兵,我们还要绕道走凤于关,不能耽搁了。”
杨晔也知道不能耽搁了,复又看了一眼凌疏低垂的眼睑,终于无可奈何地轻笑一声,打马让开了道路。
凌疏立时策马从杨晔身边行过,带着翼轸卫扬长而去。杨晔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看风吹起他微乱的头发,吹起他腰间的丝绦,看他始终未曾、未曾再回头看自己一眼。此一去不知相隔咫尺还是天涯,这一别也不知是经年还是永远。
中间的天堑太宽太长太迷惘,无有出路和尽头,仿佛终生不能跨越。良辰美景,片刻情缘,终究付于这世间的一场滚滚烽烟。杨晔无奈地笑了,笑容酸楚却又温柔,将马鞭摔得噼啪一声响,道:“走了,回凤于关!云起啊,今晚我要和你好好说说话。小白啊,我去跟老魏说,白庭璧才是真正的男子汉!谁要是敢再嘲笑你,我就把西迦的大公主从金雅仁手里夺过来,然后嫁给他!”
罗瀛并不在偏关,一直还在府谷镇外跟北辰擎对峙,只派遣几员副将守关。他却不知北辰擎已经绕道凤于关,去关外走了一遭。
凌疏到得偏关,立时请人去将罗瀛请了过来,罗瀛听得来人说的十万火急,带兵匆匆赶回,还未到偏关,金尼克带着两万先锋已经到了关外,驻扎下来,偏关的副将过来请示凌疏,问该当如何,凌疏上了关楼,看着关外的西迦兵士,却未见他们发动进攻,原来在静等后面的金雅仁和荆怀玉前来。
等得金雅仁带着荆怀玉过来的时候,罗瀛恰好也赶到偏关。
偏关的城堑及装备在三关中是最弱的,所以罗瀛前些日子因为要应付北辰擎,曾不小心让西迦人从东侧偏远处的守备薄弱处闯进来过几次,他性情谨慎认真,未免愧疚于心。今番听说西迦大批来犯,便存了讨还血债之心。一来和凌疏匆匆寒暄过,就组织兵马准备迎敌,凌疏等他将各处分派妥当了,方才请他进了密室,将去西迦的见闻和事情始末详细告知。
罗瀛愣愣地听着,末了听得要让金雅仁带兵进关,却忽然伸手重重地拍在案上,茶壶茶盏顿时被震得跳起来,而后摔了一地。凌疏凝神看着他,道:“罗将军觉得不妥吗?”
罗瀛道:“凌大人,末将守着这偏关许多年,防备的就是西迦人,岂能让他们从眼皮底下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便是陛下有圣旨,末将也觉得不甘心。”他突然站起身来,抢出门去,喝道:“备马点兵,我这就遣人出去跟那金雅仁决一死战!请凌大人随着我在关楼上为我军将士掠阵。”
他气愤之下立竿见影,门外的众将士轰然答应。罗瀛果然点起精兵,遣出两员副将,正打算出关和金雅仁血战一场,却有一个兵士匆匆来报,卫勐铎将军忽然赶赴偏关来了,马上就到。
罗瀛心中一突,看了凌疏一眼,道:“卫将军不是在南边和赵王正交战么?莫非专程为此事而来?”他有心想请凌疏助自己一臂之力,但凌疏是朝中有名的天子宠臣,却不知他肯不肯违抗圣旨相助自己,因此犹豫着没有开口。却听凌疏道:“我跟你一起去迎接卫将军。”
卫勐铎果然携带了圣旨,是杨焘八百里加急让人送过去的。他身后带着大批的黑甲侍卫,见罗瀛和凌疏一起出迎,未免有些诧异,道:“凌大人,本将军以为你在关外,你本应和荆大人在一起,为何自己提前回来了?如此恰好,陛下还有话交代我,便是有关你的。你且先去那边稍等片刻如何?”
凌疏本拟跟着罗瀛看个究竟,如今听卫勐铎的意思,圣旨是给罗瀛的,他只得退到了一边去。
罗瀛在前面带路,领着卫勐铎进了关楼中,待入得正殿,卫勐铎方道:“罗瀛接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