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雅书寓当然不是借书的地方,更不是图书馆,而是这个时代最高等级的妓院。
名字叫得风雅,不能掩饰其烟花地的本质。既然是做生意,所图就只有一个钱字。
书寓的小院非常清幽,花木掩映,二层小楼。没有什么红袖招,姑娘们穿着雅致,坐在自己绣房里对镜贴花黄,只等客人点名,好出晚上的酒局作陪。
书寓的老板叫冯四娘,三十出头,打扮精致风韵颇盛,气质雍容毫无伧俗之感。
再看仝则,却是标准的小厮扮相,这日好容易和总管告了假溜出来,而月钱还没发,他连置办长衫的银子都没有,只好穿着裴府的下人衣裳前来,难得都这么寒酸了,冯四娘居然还肯见他。
可见风尘之中,必有性情中人。
果然冯四娘听他说了两句,就笑了起来,“仝小爷是打算赎回妹子,还是只不过来见见妹子?”
仝则自己也有点含糊,赎,他没钱;可不赎,或者说不闻不问,心理上委实有点过意不去。
不管原主到底因什么身死,他既已占了人家的身体,打算替人家重活一回,就不能把人家的过去一刀全切。
这些日子他凭借交际打探的能力,业已知晓了原主家获罪的原因。
奉天将军仝永禄因在和俄国人交战中延误战机,致使盟军蒙古四部损失惨重,朝廷为安抚蒙古人,也为立威,下令将其革职斩首,家人充作官奴。
谢彦文的父亲本是兰台御史,因同情仝永禄,苦谏不成,竟以辞官相逼,皇帝大怒之下,罢了他的官流放海南,家产充公,谢二少这才辗转流落为奴。
其实细想想,朝廷的处置没有大错,大燕财力丰厚,为稳定北边疆域,一直以来都靠钱财笼络蒙古人,使其成为大燕雇佣军,用以阻挡来自更北边野心勃勃的沙俄。这是政治路线,走错一步就会影响大局,倘若内陆向从前历朝历代那样受蒙古诸部威胁,哪儿还会有余力走出国门,开拓海疆。
所以对于仝家倾覆,仝则倒也不觉得惋惜,但大局归大局,这种事放在个人身上又不一样,命运由此改变,关乎一生一世,甚至有可能是生生世世。
他听谢彦文说过,这个流落风尘的妹妹比他小三岁,抄家时因容貌出众,很快就被人买走,彼时真正的仝则正痛不欲生,辗转病榻,根本来不及看顾一眼。
思量半晌,仝则谨慎应道,“还是先谈谈如何才能赎身,劳烦妈妈指点。”
“那好,我也不妨和你交个底。”冯四娘语气不急不缓,如细水长流,“做我们这行,凭的是眼力。清倌人自六七岁上买回来,一点点调理,不到十三岁是拿不出手的。六七年下来,栽培一个清倌人的钱,就是打个金人也尽够了。仝敏条件如何,不消我说,你做哥哥的心里有数。倘若要赎,我就等于损失了一个人才,再要物色,可未必能有这么好的了。”
“赎身前按行规,没正式出过局的清倌人,是五百两。她不过才来了几个月,就算便宜你,少不得也要二百两,不然规矩从我这里乱了,往后整个行业的人都要和我过不去。”
好大一笔数目,仝则舔了下唇,“能不能折中一下,我一时拿不出二百两,可也不想让她白占着妈妈的好处,好吃好喝就不必了,让她去伺候其他姐姐们,每月全当是白干,只管她三餐温饱,妈妈看,这样如何?”
冯四娘笑了,“你想的倒是不错,可我说句实话,你妹子自小娇生惯养,是会端茶还是会递水?做什么都要我从头教起,出个局我都怕她眼力价儿不够得罪客人。这么下去,我擎等着干赔钱,专为养着位大小姐不成?”
这还真不好反驳,仝敏是什么性情,仝则半点都不了解,万一真是个刁蛮小姐,什么活不会还不肯学,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转着脑筋想说辞,忽然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清亮亮的,哥哥。
回头看,门上站着个小小少女,身姿妖娆眉目如画,娟秀中自有一种清艳的妩媚。
果然是极标致的美人,还有点任是无情也动人的意味,不知为什么,仝则在恍惚间便想到了这一句。
此时仝敏已走过来,先对冯四娘福了一福,转而看向仝则,“哥哥找到安身的地方了?”
看看身上的制服,仝则点头,“你别急,我会想办法,争取给你安排个妥善的去处。”
仝敏轻轻笑了笑,“不必,我在这里挺好的,哥哥别费心,照顾好自己就是。”
她要是不说这话,仝则可能还会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再做打算,可一个十一岁的小姑娘神情坚定,态度决绝,说完之后,眼中涌上薄薄一层雾气,却又在转瞬间消散,他看着,心里不由泛起一阵难过。
难过之余,胸中涌上热血,他对冯四娘说,“二百两,三年内我必赎她出去,咱们今日立个字据。至于这三年间,妈妈照看她吃住,我每月给妈妈伙食住宿费,二两银子总够了吧。”
他是横了心说二两,其实眼下自己的月钱不过一两,如果做了专门伺候少爷的人,听说会升为二两,把薪俸全搭进去,相当于他在拿未知的前途赌仝敏的命运。
冯四娘不说话,视线在周遭陈设摆件上游移,仝则顺着她目光看去,满眼都是精致考究的家私。
一屋子的华美绮靡,全都是用钱堆砌出来的,她说,“我这儿吃住都有定例,不会为她一个人降低水准。你是诚心实意,我不能难为人,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