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喜峰根本都不敢吭声,眨巴着使眼色:真在地下室。
严小刀用眼眶使力剜了峰峰一眼,很想骂人:老子吩咐你们关他了吗想造反吗小王八蛋!
杨喜峰两边受夹板气,这冤屈受得,用口型道:不是我关的,凌先生命令,他自己爬下去的!
严小刀一下子就明白了,蓦地像被一盆温突突的水兜头盖脸泼着他的心口浇下去了。那水化作一团暖流,让他心里柔软而且难受,都不知见着那位冰雪聪明善解人意的凌先生还能说什么?
凌河啊……
这人就是这样,总在不经意间又狠狠戳他软肋,偶尔这么招人疼。
他别墅确实有一间不常用的地下室。当然,谁也并未明言布置过那地下室就是关押“囚犯”的,严小刀家中也没关押软禁过什么人,他又不是变态,对于囚禁、折磨、调/教养成之类癖好不感兴趣,就没关过人。
厨房后面储藏间一侧,有一道窄门,过了窄门自楼梯而下,潮湿水汽夹杂着令人很不愉快的各种腐败霉味扑面而来,搅动着嗅觉神经,即便是严小刀这类自认为生活上很不讲究的糙人,也认为这地下室没法生活,待半小时扫个蜘蛛网他都要被熏得头晕。他刚开始有意愿将这地下室改造成个台球厅、器械健身房之类,后来认识到这里沿海地带地处低洼,气候湿润多雨,地下结构的潮气湿度太大,不适合停留居住,因此就放弃了。
别墅区内还有一两家住户最近找物业在闹,投诉地下室竟然渗水。严小刀果然在楼梯底层拐角处瞅见墙壁上洇开一团灰色湿迹,这新房质量,天知晓渗的是雨水还是海水。
严小刀是这事完后听峰峰讲,凌河自己非要住进来。
凌河那时吩咐小刀的手下:“娃儿们慌什么?戚爷很快要来这吧?这楼好像有个地下室,你们把我关到地下室去,免得给你们老大惹麻烦。”
下不去窄楼梯就要求小弟们抬他下去。
小弟们不肯抬不敢抬,他自己从轮椅上撑起,坐到地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往下挪,吓得峰峰和宽子也跟着滚下楼梯赶紧把人扶进去了。
……
没有窗户,只有一盏半明半暗的旧灯泡,孤家寡人似的艰难撑起这一室微光。
凌河脚踝伤了总之也不方便挪窝,就仍然倚靠在轮椅上,手里不知从哪拎出一只鸡毛掸子,简直是闲着玩一样,转着轮椅这逛一逛,那挤一挤,在地下室有限的几件破旧家具和堆积的快递纸箱之间穿梭,挥舞着鸡毛掸子扫蜘蛛网,自寻其乐。
这也就是凌先生,永远不走寻常路。
估摸还是有些洁癖,心理上迈过不去,受不了这栋别墅里这帮糙爷们整天躺在垃圾堆上过日子,特想把这地下室整理干净一些。
凌河的头发很久没打理,略长了,让这人弄了一根头绳绑上。绑了头发的凌河没有乱七八糟琐碎发帘遮掩面部五官,英俊的脸十分清晰地从黑发中曝露出来。侧面看去,细长眉眼略微吊梢并拢入发迹,鼻梁高且直,耳廓的形状都是完美的,透亮中带点淡红色血丝。
严小刀认出墙角摊着的一床被褥,就是从他楼上壁橱里翻出来的备用款。凌先生连这一手都布置妥当。
凌河见他们进来,泰然自若地挺直了脊背坐正,将娱乐工具鸡毛掸子暂时丢到一旁。
严小刀在那一刹那就能察觉得到,戚宝山与凌河,当真是许多年前见过面的,无论各人讲的真话假话,二人果然是历史源远流长。
戚爷只打量一眼就迅速阖上了眼。这人抬了头缓缓向后仰过去,整个身躯抵御着地心引力将平衡点艰难地落在一只后脚跟上,那时像是吊着一口气陷入了回忆,任凭那如烟如潮的往事排山倒海一般涌到眼前,一幕一幕如惊涛拍岸,情绪涨满容量有限的胸腔,胸口都不由得陷入起伏……
戚宝山终于呼出一口气,身体由后仰姿势拔回来,落在平地。那一刻,都没什么所谓“仇家”之间的恼怒或者恨意,没有,堂堂戚爷竟也是一脸的悲悯、疲惫与无可奈何。
这么些年,无论是躲的藏的,还是追的跑的,都太累了。
凌河竟然也垂下眼睑,面容平静从容,没有暴跳:“戚爷,多年不见。”
戚宝山能说什么?说当年瞅见你是个英俊男孩的时候,你还没几岁呢。戚宝山说不清滋味地笑了一声:“小凌先生,你跟我干儿子一辈,按理你该管我叫一声叔。”
凌河淡淡翻了个白眼,我认你这个叔?
戚宝山扫视这人下盘,直中要害问道:“你脚怎么了?”
凌河两条脚踝连同小腿明显肿胀成萝卜,缠着丰厚的纱布,可以闻出使用药膏的气味。
凌河快把一对漂亮的眸子翻出来了,语带怨怒:“拜您干儿子所赐,下手真狠,差点把我两只脚掰折。”
戚宝山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虐待戏,事实上他都没料到凌河会困在地下室,他以为这位凌公子会闲哉享福地卧在严小刀床上,甚至会用小刀的心肠软与一时情迷来挑拨离间、拔枪相向、要挟他就范……以他的缜密心思,故意先在家中停留片刻再过来面见凌河,已经是给那两人预留一个转圜的时间差,看那二人如何折腾。
戚宝山转向小刀:“到底怎么啦?”
严小刀就站五步开外,不假思索回道:“不听话,把我惹火了,把他脚掰了!”
严小刀那一脸不快的情绪,说的就像真的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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