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里的一座孤坟,坟石有些许歪斜,像是一柄斜插的剑。坟前的一缕黄土,被冬日寒风吹起落沙阵阵,要迷了人眼。
这么一座无名无姓无碑的坟,出现在这么一个无光无日无天的深山中,由万成轩默不作声地把酒浇过,让席辰水心里生出无限的痒痒来。
这一定是个有故事的坟,这坟里的人一定是位有故事的人。
不知道这位前辈还活着的时候,是否在江湖上留下过什么少年轻狂的故事。
直等到万成轩将那一壶酒都祭完,席辰水才出声问:“这里埋的是哪一位前辈?”
万成轩将空酒壶远远一声,击在石头上化作偏偏碎片。
“一位剑客。”
“他很厉害吗?”
“活着的时候,他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剑客。”
席辰水眼神一凛,能让以剑法闻名的万刃山庄庄主万成轩有如此评价,那么坟中的这个人果然是很了不得。
“既然他这么厉害,又是怎么死的呢?”
万成轩握剑的手微微一滞,许久才道:“你可知道这世间上最凶的利器是什么?不是剑,也不是握剑的人,而是人心。再厉害的武功,也抵不过再贪婪的人心。”
“那么……这位前辈,是被人害死的了?”
这一次,万成轩久久没有回答。直到席辰水都快在寒风中冻得麻木了,才再次听见他那清冷的声音。
“十五年前,他已经隐退江湖,与妻子隐居在深山,教养着两个弟子。”
“本事件好事,剑法得以传承。”席辰水道。
万成轩回头看他,“坏就坏在,世间想要传得他剑法的人何止千千万万,可他偏偏只收了这两个弟子。十一年前,他二弟子练功走火入魔,为了救徒弟性命他尽毕生功力相救。而麻烦就来了。”
席辰水脑筋不笨,立马想通。“有人图谋这位前辈的剑法,趁他功力全失之际攻上门来。这位前辈向来是未能逃脱一劫,所有才有了世间这座孤坟。”
这本是江湖上年年都会发生的事情,弱肉强食,是世间的一条铁律。而贪婪,也是人心的一条铁则。
“他死了,但依旧造成了江湖十年的腥风血雨。”万成轩道。
席辰水一惊,又是一默。“死了还能掀起如此风雨,我想我大概知道这墓中的前辈是谁了。”
“二十年前,唯一能打败无名谷谷主的疯剑客萧亦冉,是吗?”
“你只知他是萧亦冉,却不知逼他至死的那些人是谁,不知他一双弟子是谁。”
万成轩抽出剑,银光闪动,剑气冲天。
“十一年前,逼迫萧亦冉让出剑谱,是武林十大名门正派!”
他挥剑,击出长长一晕,古树落叶索索而下。
“十一年前,萧亦冉妻子被武当道人一剑误伤而死,萧亦冉狂笑三声从雁荡山上跳崖自尽!”
满谷皆是冲荡的剑气,仿佛就如万成轩此刻的心情,悲愤,不甘,枉然!
“一代剑狂竟被名门正派逼迫至死,这江湖早是一池浊水,有哪个是干净!”
席辰水静静地看着万成轩仿佛发泄般地挥洒剑气,白衣剑客在山崖下划出一道又一道长痕。那痕迹尖锐,深刻,仿佛直刻心头。同为绝世剑客,万成轩对昔年的萧亦冉,是又敬又惜又憾。如此狂才奇人,本该肆意洒脱,却落得如此晚景,叫何人不叹?
一剑舞后,满地的落叶皆被扫尽,只留下孤坟周围一片清净。
万成轩收剑而立,“我只恨没有早生十年。”
席辰水看着那座墓碑歪斜的孤坟,仿佛可以看到那一代剑狂生前最后的孤苦、凄凉,许久一叹道:“从今以后,我一定多去十大门派偷些剑谱出来,在萧前辈坟前烧给他。只是不知道前辈的两个徒儿现在在何处,又过得如何?若是他们处境凄凉,倾尽我力也要帮一帮的。”
万成轩转身一看他,眼神有些古怪。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提起另一个话题。
“秦善这一次清剿我万刃山庄,我本该是恨他入骨。”
席辰水听他提起这个话题,不由一哆嗦,深怕万成轩恨屋及乌。
“不过,我却不恨他,只可怜他。”万成轩目光注视着墓碑,“一个满心只有仇恨,甚至想向整个江湖报仇的疯子。他这十一年来,心里怕是没有一刻是快活的。”
“你你你你……你的意思不会是说,秦善就是萧亦冉的徒弟!”席辰水惊道:“糟了,糟了!那如今他当上秦卫堂的统领,江湖上的人哪还会有好日子过。怪不得近几年来,秦卫堂的手段是越发狠辣。”
“秦卫堂再强势,也只不过是朝廷犬牙。江湖怕的是他们背后的朝廷军队,而不是他们。”万成轩顿了顿道:“秦善已经走入歧途。若是哪一天连皇帝都不站在他身后,他怕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秦善得罪了太多的江湖人,最后的结果,最好也不过是有个全尸。席辰水本是被秦善算计的人,然而此时听到万成轩这么说,也不由有些凄凉。一个人心里到底是得有多少恨,才能这样日日夜夜折磨自己,把自己往不归路上逼迫。
“你刚才说萧亦冉还有一个徒弟,是谁?”席辰水问。
“是谁?”万成轩正准备回答,突然拔剑,直刺向林中某处。
剑光带着凛凛寒意,几不可躲,可却还是被来人闪过。那道火红的身影从深林中翩然而出,缓缓落在两人身前。黑发张扬,红衣如火,他看着万成轩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