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冲霄剑宗的确是顾夕歌最留恋也最惦念的地方,他也将其看做第一个家。可他早已长大离家而去,却依旧固执地沉浸在旧梦之中不能忘怀,既不能勘破我执亦不能体悟本心。
原来如此,竟是如此。顾夕歌忽然合上了双眼,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当年冲霄剑宗毁灭时的一刹那。
那颜色血红的天空依旧诡异而不详,摇摇欲坠的山峰与一层层破裂的华美大殿就要倾颓。轰然雷鸣不断传来,每一声都好似击在了他的心间。那是他的悔过他的罪孽他的不安,亦是他两辈子都未能摆脱的梦魇。
顾夕歌只一眼找到了自己,前世的他只静静仰望着那血红天空,似要哭泣却无泪可流。正是在那一刻,一向自视甚高从不屈服的顾夕歌恨透了自己。他怨恨自己无能为力,先是让师尊送了命,又未将冲霄剑宗完完好好地传承下去,着实无能又可怜。
往日旁人的风言风语又一分分入了他的耳,搅乱了他的心。顾夕歌眼见着诸多同门为冲霄剑宗拼却一条性命,他这个掌门却只能懦弱又不堪地活着,实在太过卑劣。
更卑劣的是,他竟隐隐为自己还活着而欣喜不已。那突如其来的想法,越发使顾夕歌不能自已心魔作祟。他绝不原谅自己,仿佛只要如此就能将所有已经逝去的人牢牢铭刻在内心,实在幼稚又可笑。
白衣魔修忽然抬起了头,他的目光竟遥遥与过去的那个冲霄剑修重合了。
刹那间时光冰结万物径直,就连逐渐开始溃败崩塌的山峦与楼阁亦为此停滞了一瞬。顾夕歌如同一阵轻风般,飘到了原来那个自己身边。
白衣魔修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过去的自己,忽然笑了。
着实模样不堪太过脆弱,好比小孩子跌了一跤却无人可以撒娇,因而才委屈无比越发难过。顾夕歌只如师尊般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头顶,淡淡道:“求生是人之本性,活着自然比死了更好。即便上界仙人亦有凡情未能了断,你何必如此瑟缩畏惧?”
“我并不比那些仙窍不通的凡人强出多少,即便大乘魔君也终有一日必会寿元耗尽。若是不能直面自己内心的惶恐与不安,比之一个凡人小孩还不如。”
随着顾夕歌心念一动,时间之河又开始缓缓向前流淌。他静静站在过去的自己身边,旁观冲霄剑宗毁灭的全过程。
这千百年来顾夕歌从未将这一幕看得完整彻底,唯恐自己心魔骤生神智全无。可他今日却忽然有了勇气,默默注视着那一截截山峰与楼阁不断崩塌碎裂,直直跌入深渊之中。
这传承了上万年的剑修门派,终于彻底粉碎不复存在。唯有残垣断壁固执地立在原地,血色天空又变成了凄清而冷淡的月夜。漆黑天幕之上,一颗星星都没有。
但下一瞬,那些原本已经跌入深渊的山峰与楼阁,忽然开始缓缓上升拼接重合,只如时光逆流一般不可思议。
顾夕歌终于出手了。他掌中数万道红色剑光极坚决地搅碎了那些早该破败不复存在的碎片,一截截将其拧碎撕裂化作尘埃。就连过去那个眼神悲哀表情倔强的冲霄剑修,也随之一并毁灭不复存在。
所有的一切都不见了,几如幻境亦如梦魇。顾夕歌知道他胸口那三枚颜色血红的心魔之印,唯独剩下最后一道。
师尊是他两生两世都未能斩断的情念,时时刻刻记挂于心不愿忘怀。纵然之前终于了悟彻底,顾夕歌却依旧不愿意放手。正如纪钧勘破无情道却依旧甘愿为他停下脚步一般,那是他们二人独有的默契与牵绊。
而冲霄剑宗却是顾夕歌的我执,他不敢直视过去那个不堪又执着的自己,只将一切失败与落魄都懦弱地推给他人。这道心魔潜伏已久亦最凶猛,但顾夕歌偏偏没有勇气解决它。斩外物易,斩我执难。
好在顾夕歌终于彻底勘破放下,并不留恋分毫。他终于能够坦然地承认自己过去的卑劣行径,也重新正视了自己前生不如陆重光的事实。一切又有何难堪,根本不值得挂心分毫。
若说前两道心魔都只因顾夕歌自身缘由,那陆重光可谓是摸不清瞧不见的天命所化。仅仅那三字已然束缚得顾夕歌呼吸不畅处处受阻,有朝一日他定要亲手将这天命铸就的锁链斩破撕碎。待得那时,他定能毫无阻碍地破界飞升。这感觉着实来得突兀,但顾夕歌却无比笃定。
为证大道,但求一搏。纵然一条性命就此了却,顾夕歌也从不后悔。
白衣魔修缓缓地睁开双眼,依旧表情平淡并无变化。可萧良却知道,顾夕歌又了却一道心魔修为骤升,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顾夕歌因心魔堕魔,着实前路艰险又坎坷,稍有不慎就会被拽进无底深渊之中神智全无。商剑影流传下来的这道传承,本来就是剑走偏锋全无退路。可当顾夕歌终于看破放下之后,他修为提升却比寻常大乘修士容易许多。
“萧掌门先前的问题,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白衣魔修淡淡道,“若说我不怨你自然是假的,没有谁愿意平白无故被人算计。但我亦要感谢你,正是你与容纨这一激,才是我勘破心中执念。”
“此等成道之机可算只为珍贵,我为了报答萧掌门,自会将那拂云界修士杀个利落彻底。”
萧良终于得到顾夕歌的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