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伤痛之处,宗赫便负气的道:“陛下要说的话,想必都说完了?如果说完了,还请早些回龙德殿‘养病’。若为赫耽误了陛下的大事,这罪名可担待不起。”
无法再信任的感觉像被毒蛇啃噬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少年虽硬起心肠说着这话,心里却实在绞痛。尤其看着褚云重满是期待的眼眸一分一分暗沉下去,更觉疼痛难挡。
“今夜,无论你说什么,我都容你。哪怕你刚才用剑指着我,我亦不会生气。”清冷的月色下,褚云重的眼睛深邃如渊,声音虽仍和缓,但已不复之前的温柔。凝神望了少年片刻,又不动声色的道:
“今夜之后,我还回龙德殿‘养病’,你也安心在云图阁读书,该忘记的事就不要放在心里。待我的‘病’大好了,便请亚父撤了拘禁旨意。那时,我依旧会经常来你这云图阁,还是跟以前一样宠你,你不要自疑,更不要自弃。”
这般理所当然似的口吻,以及不容拒绝的炯然眼神让宗赫更觉浑身冰凉,无从表达的悲伤与绝望充盈着胸口,呼吸的时候,新伤旧伤一起隐隐作疼。
“陛下不必再来。这云图阁或许还会和以前一样,只是物是人非,我……再也不会是你的世显。”无垠的暗夜中,少年美丽而又绝然的脸庞上,那双原本清冽幽凝的眼眸,渐渐浮起一层氤氲的雾气。
“宗赫,你可知刚才这话,代表何意!”褚云重强忍着心中怒意,今晚自己顶着莫大的风险来探视他,搁下尊严放低了姿态,百般解释,温柔劝慰,便换来这些无情的脸色?决绝的话语?
宗赫见皇帝脸色渐青隐有怒意,心更是冰封一般的冷硬起来,“是我自己没本事,伺候不来陛下。还请陛下另寻会服侍的,赫毫无怨言。”
褚云重心中怒火再难抑制,他本性亦十分刚强,只为了宗赫也是个傲性之人,平素对他宠爱,总是抛却身份地位,只极尽温柔全力呵护。谁知竟宠得他傲慢至此,全没了上下尊卑。如此绝情的话,于他而言,诸般用心被视若无物的心碎神伤更甚于被激起的愤怒。
缓缓站起身来,背着光处,皇帝脸上神情模糊不清,咬金断玉的声音亦不见喜怒,只一字一字稳稳的道:“宗赫,你别忘了自己在后阁的身份。我既可以全心全意的宠爱你,亦可以只施帝王之宠幸。你既然要自绝与我的情份,那也别奢望我再会施舍予你以前的恩宠。”
说罢,皇帝又背转过身,又用让人冷得冰寒彻骨的声音吩咐道:“明日亥时三刻,我会派人接你到龙德殿侍疾。你如果已经忘了该如何伺候我,今夜正该好好想一想。”
宗赫活似受了鞭笞般,浑身上下都剧烈地颤抖起来。见皇帝要走,一时忍不住,怒声骂道:“褚云重!你别逼我恨你!”
褚云重缓缓转过身,冷笑着又加了一句:“哦,差点忘了嘱咐你,来龙德殿之前,可别忘了把自己洗干净,**用上玉势。我生病的时候脾气向来比较暴躁,可未必会像以前那般怜香惜玉。”
“好……极好……这才是你的本来面目!褚云重!算我瞎了眼!错认了你……”
这么多时日的恩爱在此刻已是烟消云散,宗赫被伤到极处,心已是鲜血淋漓支离破碎。这样的剧痛让少年心潮大乱,脑海中一片又一片凌乱的思绪,正如脱缰的野马肆意践踏着两人那些美好的片段,甜蜜的回忆。刹那间,只觉过往的一切皆是莫大的讽刺!
他今夜硬捱了那几十杖,到底有些内伤,此刻情伤意乱气血逆流,胸口一紧,淤血一路上涌,只觉喉头一甜,张口便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29. 孤身闯虎穴
几点猩红溅在雪青色的地砖上,仿佛用尽生命开出的冰冷花朵,鲜红的颜色在这墨一般的夜中,绽尽情殇。褚云重听着声气不对,猛然回过头,见到的便是这副让自己肝胆俱裂的景象。
“世显!”褚云重疾扑过去,慌乱地抱起伏在床上的少年,拨开他凌乱的发,轻轻拍打着他的脸,一叠声地唤着他的名字。
昏厥过去的少年脸庞上已全无血色,唯有被咬出血痕的嘴角,还挂着一抹凄艳的鲜红。
褚云重此刻心中已是懊悔无及,深恨自己为何明知那些是他伤心后的负气之言,还要与他怄气,雪上加霜的去羞辱他、逼迫他。此刻,便是穷尽九州之铁,亦铸不出自己心里这个悔字。
这该如何是好!自己必须要回龙德殿,但怀中昏迷不醒的少年,他又怎能放心搁下。平时那般从容冷静的一个人,此时竟也举目无措,乱了分寸。唯有冷汗,一层层从他背脊上淌下来,渗透了中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