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临花的身上有刺青也不奇怪,妖怪的身上几乎都有,就像他所知道的,碧水君临水身上就是一幅磨捱血池图,大幅大幅的战斗图,猛虎咬碎猎豹咽喉,夜叉刺死大风,成千上万的鲜血,蔓延出朱砂红,像是一汪碧血。
奇怪的地方在於,临花的居然不是花,曜奕想,他几乎习惯了各种各样的花,浅蓝的、深紫的、鼻涕青的、鸡蛋黄的……或娇柔或美豔,就像临花眼角形形色色的花一样,却没有想过还能在临花身上见到武阳真君图。
“我在叫临花之前,是属於黄乘族的。”临花眼皮子也不抬,“就像碧水君,虽然叫临水,可是他最擅长的其实并不是水而是碧火一样。”
本家总有自己的绝杀,上了斑斓山,父皇才会定下新的绝杀,他虽然出生就没有族人了,但是血液里万年流淌下来的基因还是够他了解自己的天赋。
有些东西,是亘古流传下来的,什麽也抹杀不掉,以前有人称之为血统,之後有人称之为dna,黄乘族能有那样如日中天的地位,自然也都是一群杀胚。
“你知道他们为什麽厌倦吗?”临花淡淡的,“饿著肚子的人永远体会不到那种厌倦,因为他只会想著吃饱,只有那种物质生活美满到一定界限的蛋疼生物,才会觉得厌倦。”
曜奕有点惊讶,看著那层刺青慢慢地收敛了起来。
他想还是有差别的,墓陵与临花再像,也到底是有点不同的,那点不同如此的少,却如此的分明,像是某个分水岭,一旦临花表现出来,那就泾渭分明了。
墓陵可能狂妄可能骄傲可能清冷可能暴戾,但是墓陵没有这种厌倦,这种厌倦是血统里的,因为天生的高贵而形成的,他想他有点懂临花的意思,只有那种生来就出生在极富极贵的繁华奢靡中才有的厌倦。
因为享受过太多的美好了,所以才有资格厌倦,总是在春花秋月何时了之後,才会觉得生无可恋。
“寿命长,便意味著我们有庞大的种族与庞大的富贵,况且活的久了,看的就淡了,所以我们生来几乎都是仙族。”临花眯起眼睛笑了笑,他似乎很喜欢讲故事,慢慢地说著,声音是沙哑的,可是很好听,“可是……虽然矫情,但是确实有种东西叫寂寞,能够活那麽久,纵然是夫妻子女亲人也会慢慢地变得厌倦,因为太熟悉了啊。”
“那之後便是无聊,之後便是企图挣扎的改变。”临花说,觉得幽冥王真是个合格的听众,安静认真,“我在人间的时候,曾经认识一个人类,他是人类中公认的那种精英,娇妻慧子宝马香车,可是他不满足,他讨厌每天按部就班地去工作,然後周末带孩子出去玩,他觉得一层不变很痛苦。”
他停顿了一下,曜奕忍不住问下去:“然後呢?”
“然後?”临花想了想,笑了起来,“然後他离家出走了,三十几岁的男人了,像是一个孩子一样的出走了,他抛弃了一切,决定开始新生活,走一条与过去完全不同的道路,於是他从捡垃圾开始。”他再次停顿了一下,“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找到新生活的喜悦,不过他最後死於一场斗殴,说是因为他捡垃圾的那个地盘发生了对峙,他被顺手砍了。他死的那天,我正好在附近,过去看了看,他红色的血流了一地,很美很脏,我想那些嫌弃报警的路人一定不知道他曾经是人上人,有那麽美好的生活,可惜最终死的时候还是像一条野狗。”
他再次停顿,这次停顿的很久,曜奕也不催他,安静的喝酒,他拎了两坛酒过来,他悠悠地斟酌,却也很快干掉了一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