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中平原由渭水向北延伸百里,在京兆府的北部边界开始群山起伏,其中与冯翊郡西北处向西突起的一处‘交’界地,名为尧山。尧山的地势极为陡峭,一条大河则将其拦腰切断,穿流向东南,流经澄城、同州,最后注入汤汤渭水之中,这条大河名为北洛水。
白水城就位于尧山与北洛水的环抱之中,也因此地形得天独厚。往年腊月光景,北洛水早就封冻,人在河面上行走如履平地,可现如今的河面上却冒着白腾腾的水汽,河水滚滚向东南,两岸则堆砌着参差不齐的冰块。
北洛水的西岸,还不时有民夫成群结队扛着各式工具来回巡弋。忽然有人指着河岸东面的雪原上大声惊呼:
“快看,有人,是骑兵!”
这一声呼喊让所有民夫的情绪都骤然紧张起来,此时大张旗鼓的凿开封冻的北洛水,又时时派人巡弋,凿开重新冻上的冰面,所为不就是要防备即将到来的叛军恶贼吗?此时陡闻对面有骑兵出现,岂能不让人骇然紧张?
“快,快吹角!”
这些民夫既负责巡弋河面,又兼顾警戒对岸,头目身上都带着牛角,一旦发现敌情,只要吹响就可以传出去十数里远。
嗷呜……嗷呜……
牛角声很快悠悠响起,民夫们紧紧攥着手中的工具,脚下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不知该迈哪一条‘腿’好。
不过,很快又有人发现,对岸疾驰过来的骑兵似乎只有数十人,而且个个都是神武军衣甲样式。
“咦?好像是神武军哩?”
民夫们忐忑不安的纷纷向对岸张望,那数十骑骑兵已经由一群小黑点,逐渐变成了清晰的形象。虽然看的真切,但他们仍旧不敢轻举妄动,只警惕的望着对岸。
“快撤吧,万一他们用弩箭‘射’咱们,岂非糟糕?”
不知是谁提议了一句,立即就得到了积极的回应。但也有人反对:
“不行,不行,咱们走了,谁来给神武军报信指路?”
“咱们及时示警已经仁至义尽了,他们自有办法寻过来的”
民夫很快就分成了两派,一派嚷嚷着要逃走,一派则坚持要等到神武军过来再说。
争执间,一队骑兵骤然而至,这是神武军在白水的应急反应小队。
“来了,神武军来了!”
刚刚还争执不下的民夫们忽见神武军到来,竟不约而同的住口了,仿佛也心安了不少。
“可是诸位吹角示警?”
战马堪堪停住,马蹄踢踏,响鼻连连。
“将军,对岸有,有可疑骑兵,好像是叛军……”
应急小队的队正拢目向对岸望去,原本紧张的神情忽而放松了下来。
“不是叛军,是咱们自己人!”
说罢,又扫视了那群民夫一眼。
“放筏子吧,把他们载过来!”
也就在此时,对岸的骑兵大声的喊话:
“俺们从澄城来,辛将军身受重伤,快快想办法让俺们过去……”
应急小队的队正闻言,眉头再次紧皱。
“澄城?辛将军?可是澄城都知兵马使辛云京将军?”
“没错,正是辛将军!”
那队正失声问道:
“难道,难道澄城失守了?”
前一日,澄城遭受敌袭的消息才被送到白水,杨行本正巧在中部城与杜甫会晤,回来时已经是今日清晨,决断还没来得及下,不想澄城竟已经失守了!
这时,对岸的骑兵大哭失声,不少人下了马,趴在雪地上,身形扭曲,显示痛苦至极。
“澄城失守,路明府壮烈殉国,辛将军也在突围中身受重伤,到现在还不省人事呢!”
那队正忽然冲着目瞪口呆的民夫们大喊道:
“愣着作甚?还不放筏子?”
民夫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将随身携带的麻布包裹打开,从里面倒出了十几张羊皮,每人拿起一张,不消片刻功夫竟吹的圆鼓鼓,原来这一张张竟都是从羊身上完整剥下的,吹完气扎好蹄子处的豁口,就成了一个个滚圆的羊皮球。
然后将这些吹满气的羊皮捆在一起,再搭上木板,一样捆得牢靠了,便成为一条轻便快捷的羊皮筏子。
反复几次,好歹将人先摆渡了过来,至于战马只能等真正的渡船开上来才成。
再看辛云京,双目紧闭,脸‘色’苍白,身上的衣甲血迹斑斑,几处地方甚至捆绑着厚厚的麻布,显然是胡‘乱’包扎好的伤口。
“辛将军,辛将军……”
那队正轻轻呼唤了两声,见没有反应,只大声疾呼:
“速随我送辛将军回白水!”
杨行本见到辛云京时,随军的伤医已经将他剥得浑身赤条条,一点点清理着伤口和血污。
“辛将军伤势如何?”
他刚刚讯问了护送辛云京来白水的军卒,大致了解了澄城失守的基本情况,叛军十万众大举攻城,仅用了三日不到的功夫就一举克城。与此同时,他也意识到,秦晋的计划出现了偏差。
如果进攻澄城的叛军果有十万人规模,那么孙孝哲很可能没有对潼关进行反扑,而是将攻击的方向对准了冯翊郡。
准确一点说,是瞅准了白水城西北三十里处的同官仓。那里囤积着关中近六成的存粮,孙孝哲如此急吼吼,肯定是获知了那里的粮食规模。在做出了这个判断以后,杨行本立即派人到中部城去请杜甫尽快赶到白水。
一方面,他还是对那些军卒的话有点将信将疑,只想等着辛云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