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绛州一战彻底打通了关中和北都的通路,如果能够抓住时机,年内平定安贼,也未必不能!”
就在一日之前,李隆基还一直秉持着早就接受了的论调,平乱之战难以速胜。令高力士惊讶的是,这才短短的一夜功夫,天子竟然自信到了如此地步,真不知道应该喜还是应该悲。
“圣人,战事复杂,还当从长计议!”
高力士仍旧认为,当前局面下,虽然打了一两次的胜仗,一样需要稳扎稳打,在稳固了当前的胜果后,才能考虑恢复失陷各郡县的问题。但是,天子难得露出笑容,高力士不愿意扫了他的兴致,便只能跟着附和,不过他却不经意的将话题转移到了秦晋的身上。
“绛州一战的确是意义非凡,但凡有功人员,应当重赏,以激励国人力战之心。”
李隆基点了点头,高力士说的不错,在赏功这种事上的确不能疏忽,否则很可能就挫伤了**中逐渐恢复的抗击贼兵的热情,但如何赏功还是一个让李隆基颇为头疼的事。毕竟秦晋对他造成的心理伤害不是旦夕之间可以抹去的,如果加以实权岂非更加加重了他在这方面的忧心?可如果在赏功上稍有偏颇,所造成的后果又不是他所乐见的。
高力士跟随李隆基数十载,对于这位老迈天子的秉性和想法早就了然于胸,同样也猜得到他在担心什么。不过,这个难题却难不倒高力士。
“听闻圣人早就有意把虫娘下嫁秦晋,老奴以为,不如提上日程!”
听了高力士的建议,李隆基神色一动,他此前的确曾与霍国长公主商议并确定了虫娘的婚事,但日期却须等到平乱之后。如果将婚期提前,也未尝不是个好办法,如此一来既加恩于秦晋,让百官世人无可挑剔,又避免了重赏加恩使秦晋的权势过重。
“此事可以商榷,待朕与长公主见面再议出个章程。”
给天子解决了麻烦,高力士长长舒了口气,他很担心,过度的操劳和愤怒会压垮了李隆基的身体,毕竟是七十多岁的老者,可不比盛年时的承受力。所以,但凡有大事,高力士都会以最缓和的方式对天子给予劝谏和建议。
高力士是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圈的人,知道其中的滋味是如何的难受,所以他更加不希望天子也在内外交困的局面下垮掉,一旦垮掉则不仅仅是李隆基个人的悲剧,更是大唐的灾难。失去了御极天下四十余载的掌舵人,大唐这艘被安禄山戳的千疮百孔的破船几时回沉,还真就说不准了。
“朕对魏方进委以全权,彻查京中谣言一事,已经过去两天了,现在还没有个准信……”
兴奋过后,李隆基又想起了烦心事,高仙芝勾结安禄山的谣言究竟是有心人故意散布,还是某些人疏忽大意不甚泄露出来的。但谣言毕竟是谣言,杨国忠呈送上来的那封礼单,却像一根刺深深的扎进了他的哽嗓间,疼痛不已又吞吐不下。
不过,李隆基深知杨国忠与高仙芝有过节,所以才对与二者间关系疏离的魏方进委以全权。然而,他虽然对魏方进委以全权,却并不完全信任此人,总觉得此人会有意徇私。
“那个叫张惑的人老奴审过了几次,所言应当属实,不像作假。然则老奴却仍觉得其中有过多的蹊跷之处,高相公能在危亡之际奋不顾生死护卫圣人安危,又如何可能与叛贼暗中勾结?老奴不相信啊!”
相对于天子,高力士对高仙芝还是比较信任的,认为高仙芝通敌一事,背后定然大有隐情。但是,他并不敢打包票,也无意站出来为高仙芝开脱,因为以他的经验,凡是卷入这种漩涡里的人绝没有一个会落好下场,现在的问题棘手之处在于高仙芝掌握着潼关大军,绝不是个轻易能够撼动的人。
“那个张惑朕也亲自讯问了,是个死脑筋,孙孝哲派了此人到长安来,难道是察人不明吗?”
李隆基虽然老迈,但多年为天子的经验,早就让他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在断人高下上几乎罕有失手。
思忖了一阵,李隆基三两步来到书案前坐下,提笔便龙飞凤舞起来。
……
潼关,高仙芝仍旧一如往日般的在关内外视察军务,一面又继续在关外深挖壕沟,以应对即将到来的冬天。上秋以后战马膘肥体壮,也就等于到了大战一触即发的当口。现在的任何松懈,都会在将来的战斗中得到报应,所以去岁曾深受其苦的高仙芝,此时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然则,令他心情沉重的事却一桩接着一桩,天子驳回了他的上书,明谕蒲津归属冯翊郡,秦晋又从无过失,朝廷没有理由允准他夺取蒲津的上书。
高仙芝叹了口气,诚然他谋夺蒲津的举动可能会被某些人解读为飞扬跋扈,攻讦同僚。但实际上他却是谋国多于谋身,难道他就意识不到这么做只会使他背上更坏的名声吗?当然意识得到,但绛州战局的糜烂只在迟早,一旦秦晋被打的七零八落,如果不能及时在蒲津组织反击,后果也许会比想象中还要严重。
存着心事,高仙芝的视察有点心不在焉。他站在黄河南岸,翘首向北遥望,只见大河自南向北而来,又在面前打了九十度的专责一路向东奔腾而去。之所以到黄河岸边,是因为他刚刚于此地设置了一支骑兵,一旦北方有警,可以在第一时间行动以保住蒲津不失。
一切虽然都已经准备就绪,可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情绪怪异,难以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