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追道:“有可能。”
“蠢,蠢啊。”独臂老妪呵呵笑起来,“就一直这么蠢,回回都迷路,怎么就回回都迷路呢?”她声音嘶哑,说着说着,笑便又成了哭,呜呜咽咽,整个人都跌在地上,看起来枯瘦干瘪,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的光华与灵魂。
陆追心里叹气,没多劝,只道:“我去将那羊皮卷取来给前辈。”
独臂老妪并没有理他,只在嘴里自顾自继续哼唱,桃花红,杏花白,郎骑竹马,绕床来。
晚些时候,陆追将那张羊皮纸送了过来,用丝绢裹着,同时不忘诚恳而又愧疚地叮嘱,说是先前没注意,被骆驼尿淋了一淋,前辈只留个念想就好,千万别……别睹物思人,拿来贴在脸上。
阿六也垂手站在陆追身后,跟着干笑。
独臂老妪收起羊皮纸,也没再多言,颤颤巍巍回了卧房蒙头大睡,睡了三天三夜后醒来,就又恢复往常的聒噪,吵着要吃肉喝酒,见到陆追也照旧一脸嫌弃,只问萧澜何时才会回来。
陆追坐在石桌旁,吃着点心道:“说不准,估摸还得有一两个月。”
独臂老妪用残缺不全的牙嗑着瓜子,嘴里嘀咕抱怨,烦得很。
陆追单手撑着脑袋,该吃吃该喝喝,气定神闲。
大漠深处,萧澜正将水囊递给一名士兵,道:“怎么没去吃饭?”
“萧少侠。”那士兵赶忙站起来,“有些头晕,没胃口。”他嗓音沙哑面色发红,看着像是染了风寒。萧澜递过来一瓶药,道:“今晚好好睡一觉吧。”
“多谢萧少侠。”对方接到手中,又赶忙解释,“只是小毛病罢了,不会误事的。”
“病了就好好歇着,不必强撑着做事。”萧澜拍拍他的肩膀,“快回去睡吧。”
那士兵答应一声,转身回了帐篷。萧澜独自登上沙丘,对陆无名道:“今晚怕是要起风,前辈也早些休息吧。”
“方才在说什么?”陆无名问。
“哦,没什么。”萧澜道,“他染了风寒,我让他不必守夜,早早打发回去歇着了。”
陆无名随口道:“他便是临出发前,佘莽说要你多加关照的那个年轻人?”
“是,他叫齐岭,原是晋地有钱人家的公子,却不愿子承父业,反而自幼就立志要参军戍边。”萧澜道,“极有主见,佘先锋挺喜欢他。”
陆无名点点头,又叮嘱一句:“过几日行动时,要多加小心。”否则我那傻儿子又要生气,一想就头很疼。
夜色很快便席卷了整片沙漠,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此时此刻,大多数人都已经睡去,而在夕兰国的主帅营中,却依旧有烛火在跳动。
胡达罕坐在地毡上,正对耶律星道:“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约莫再过五日,就能带来见王上。”
耶律星点头,道:“辛苦叔叔。”
“王上,”见他心情似是不错,胡达罕又趁机道,“先前的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不必放在心上。”
耶律星一笑,道:“我还以为叔叔又要劝我,将这画像取下来。”
胡达罕顺着他的目光,也瞥了眼帐中陆追的画像,陪着一起笑道:“王上既然喜欢,那就一直挂着吧。”否则光说这连月来一次又一次的失利,火憋在心里出不来,怕是又有人会吃亏——有这画像在,至少能让他神情和缓些许。
萧澜的名字在夕兰国的军队里,已经成为了不详的征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在战场上遇到他,就永远都不会有好事发生,流血、失败、牺牲——甚至连王上也逃不过这魔咒一般的定律,初次交锋就被夺走飞沙红蛟,再次见面,又毁了耗费巨资搭建出来的石阵鬼城,更连带着将国师的性命也赔了进去。至于这一回,虽说夺回了金麒麟,却又伤了胳膊,当然也有人说这伤并非萧澜所为,而是王上心心念念的陆明玉,可那又有什么区别呢?非但没有挽回颜面,反而让整件事情听起来越发糟糕倒霉三分。更别提那月儿湾的火药,被炸死的士兵与幽幽泉向导,以及刺杀失败,反而臭着脸骂人的红罗刹,这诸多事情,不管哪一件哪一桩,想起来都分外憋屈窝囊。
于是夕兰**营便被笼罩在了一片愁云惨雾里,而在这一片死气沉沉中,唯有胡达罕每日依旧忙碌,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耶律星道:“叔叔回去歇着吧。”
“是。”胡达罕站起来,“王上也早些休息。”
耶律星微微点头,亲自送他出了大帐,自己却并没有睡觉,而是继续坐在案几后,看着前方的军机图与另一侧陆追的画像,白衣飘逸,俊秀儒雅——他的眼底依旧有倾慕与赞叹,就像初见时一样惊为天人,可除了这些,在两年的战役与风沙打磨下,生长更多的却是不甘与怒火。他已经在萧澜手中吃了太多次亏,心里也像是长出一棵挂满利刃的枯树,对杀戮与雪耻的深深渴望已根植在血液里——他不单单想要夺走陆追,更想在萧澜面前,夺走他心爱的人。
晨光浸染着每一颗沙砾,每一缕风。陆无名问道:“一夜没睡?”
萧澜笑道:“自然不是,不过见前辈昨天胃口不好,所以我便早起熬了些粥。”
陆无名:“……”
萧澜将碗递过来:“明玉也极喜欢吃。”
陆无名喝了一口,就寻寻常常一碗白粥,没味,不稠,贼寡淡,于是不由悲从中起,那小崽子多少也是在王城开过大酒楼的人,什么山珍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