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太太您就有所不知了,今晚上琉璃坊物件儿的叫价,那可是一件高过一件呐。便是宝玉看中的那妆匣子,最后的叫价就是一千五百两,他可不就没能拍下来。我倒是想贴补宝玉一些,可惜我纯是去看热闹的,身上也没带着几两银子,可不就……”
贾琏说着一摊胳膊,充分表明了自己的无能为力。他就是个爹不疼娘不在祖母还不爱的,实在是没有能力去支持一个被爹娘奶奶都宠爱的凤凰蛋啊。
当听到个妆匣子都被叫价一千五百两,便是贾母心里也是一惊,不免暗暗咋舌。不过是个妆匣子罢了,顶多是弄快玻璃当镜子,怎么就叫到这么高的价钱。
“宝玉,是不是这么回事?”即便心里觉得贾琏不敢跟自己说谎,贾母仍旧是柔声问了问怀里的贾宝玉。待见到他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点了点,方才更加放柔了声音,笑道:“傻孩子,这有什么好难过,就像你琏二哥说的,赶明儿叫人去琉璃坊买个回来便是了。”
“今个儿也是怪祖母我,叫你没带够了银子。下回咱们若是再去的话,定不会再出这种状况了。到时候啊,甭管你想要什么玩意儿,都只管买回来便是。咱们家缺这个缺那个,却又怎么会去了你的东西。我的傻宝玉,快别难受了,来,给祖母笑一个。”
大概是被哄得心情转好,抑或者是贾母的话又给了他底气,贾宝玉“噗嗤”地笑了一声,微微抬起头来。祖孙两个相对而视,彼此之间的浓浓情意简直叫人咋舌。
至少,琏二爷就是有些目瞪口呆的。
“老祖宗,我是想拍下那妆匣子给林妹妹的。她、背井离乡、不远千里来到咱们家,我都还没送她份见面礼呢。我就想着这就快过年了,想叫她能开心一些。”说到这儿,贾宝玉一嘟嘴,小声嘟囔道:“谁想到,不知叫哪个小孩儿家给搅和了。”
“好,好,好,宝玉你是个好的,你林妹妹若是知道了你如此为她着想,便是没有妆匣子也定会开心许多。咱们也不着急,等过了年再送你林妹妹便是。”听到孙子如此关心外孙女,早有心将两人凑对的贾母喜不自胜,抱着宝贝孙子摇了摇。
“还有,不光是这个。老祖宗,我瞧见了琉璃坊用玻璃镶嵌的门窗,真是又透光又挡风的。本想着能给您这里也换成玻璃门窗的,可谁知道,谁知道……”仿佛又想到了琉璃坊里的场景,贾宝玉重又变得讷讷的。
宝贝孙子实在是孝顺已极,贾母就别提有多欣慰了,笑盈盈地哄问道:“谁知道怎样,跟祖母说道说道。”
可惜不论她如何哄逗,宝贝孙子都支支吾吾地不肯答话。时间一长,贾母不免有些无奈,只好抬眼向贾琏看过去,示意他讲讲出了什么变故。
琏二爷本坐在一旁椅上打瞌睡,被贾母咳了两声方强打起精神来,将玻璃门窗的事讲了讲。其实他都觉得荒唐可笑,完全弄不明白贾宝玉到底在颓丧、抑郁些什么。
是,荣国府乃是开国勋贵,四王八公之一,威名赫赫地位崇高。可是,那是在几十年前,是曾祖爷爷还在的时候。
到了祖父当家的时候,荣国府虽然还挂着国公府的名头,就已经大不如前了。至少,老太爷这位国公从不曾任过实职,就是赋闲勋贵而已。就更别提现如今的他爹了,那就是个一等将军,还是个除了俸禄啥都没有的将军。
所以,这个贾宝玉到底是凭什么,认为自家是能够跟那许多当朝亲王、郡王们媲美的?!到如今猛然间发现自家不如人家了,就仿佛遭了晴天霹雳一般,把自己弄成了个受了委屈的鸟,就知道找个地方埋了脑袋,权当露在外头那屁股不是自己的一样。
听完贾琏的话,贾母也是默默无语的,不知道该如何跟她的宝玉解释。他们荣国府是显赫得很,但却也不是特别特别显赫的,而是处在一个十分……微妙的地位上。
这想法若是让琏二爷知晓了,怕是会在心里将老太太笑话死。什么微妙不微妙的,明明就是尴尬好么!
最终,贾母也没能彻底开解了宝贝孙子,反倒是把自己也弄得颇有些闷闷不乐。怀念起当年的风光威势,难免就在心中厌恶起害得她风光不再的罪魁祸首来。
于是乎,接下来的几日,赦大老爷没少打喷嚏。
可即便是这样,大老爷也没忘了给密云的儿子和侄子送去年货。腊月二十七那天,赦大老爷给密云的最后一批年货送到了。而紧随其后的,乃是王夫人派过来,召唤的贾小环母子回京的钱华等人。
钱华原是荣国府的买办,自周瑞死了之后,王夫人便将他提了上来。这钱华娶的也是王夫人的陪嫁,一直以来都是周瑞的后备人选。周瑞死了之后,这钱华便是最高兴的人之一。
一听见刘三的禀报,贾小环便黑了小胖脸,牙齿磨得咯咯响。他奶奶.的,这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不成。没两天就过年,这时候叫他们娘儿俩回去,姓王的女人想干什么?
小爷就是想跟娘亲好好过个年啊,特么地为什么就这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