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长着两只眼睛,我倒还不好得手呢。”白脸攥住独眼的肩膀,双手一使劲,便使关节之间不再咬合。
“是致盲粉?”
“骗你的,刚刚趁乱抓的一把面粉而已。”白脸嘴上带笑,手中的刀子已经残忍的割断了独眼的半只耳朵。
“可你是祭司……不能撒谎……!”独眼的脸上蒙起一层细密的汗,也不知是因为惊恐还是疼痛。
“祭司是不能撒谎,”白脸把那只耳朵丢在独眼的鼻尖,“但是马贼最喜欢撒谎,马贼还喜欢杀人呢。”这位名为帕帕苏的俊俏祭司脸上一双蓝眼似狼般尖锐,那一直谄媚而卑微的嘴角如今挂着马贼才有的冷酷笑容。
如果这个人是马贼……
独眼瞬间明白了一件最可怕的事,“不……不!”他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用没有脱臼的那只手拼命妄图挥开白脸朝他再次伸过来的尖刀。然而再不能冲出去提醒他的那三位兄弟了,因为他的咽喉已经感受到了冰凉的死亡。
白脸用袍子擦了擦刀子,走过去将玛鲁的绳子也割开了,年轻的祭司早就吓傻了,他撑着地怔怔问道:“你是马贼?”
“是啊,祭司大人。”白脸龇牙笑了。他匀一匀气,终于还是脚下一软,跪倒在了玛鲁面前。偷着微弱的灯光,玛鲁这才发现套在白脸身上的那件灰袍从中央缓缓盛开出一朵暗色的花。
54
“你、你受伤了!”玛鲁惊叫。
白脸他一手撑着地板,一手捂住肚子,勉强把自己掰成了个歪靠的姿势。他擦了把脸上的冷汗,嘴上还不放过玛鲁:“我他妈还以为你眼瞎得等我死了才能看出来呢……喂,小废物,你还是不是图戎的祭司?傻得不会救人了?没看到老子的肠子都快流出来了?”
玛鲁被他这夸张可怖的形容吓得只会连连点头,少年慌忙退开,一个没留神还被交叠倒在地上的一胖一瘦两具尸体绊了个趔趄。等他从一地的狼藉里翻找出草木灰和药粉绷带,白脸的脸色已经跟旁边半截都要入土的老祭司没什么两样了。
玛鲁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但双唇仍旧在颤抖,他哆嗦着问:“是什么时候的伤到的……”
“我哪记得,他的刀那么长,什么时候捅了我都不奇怪。”白脸的口气倒是见怪不怪。他撩起袍子和衣裳,露出腹部可怖的长长豁口,血污遍布,几乎将原本的肤色彻底盖去。
玛鲁看得心惊肉跳,连忙拿过草木灰为他止血,“我尽量轻一些。帕帕苏……你忍着点。”
“我不叫帕帕苏。”白脸嘶着气,回道。
“哎?”
“这是我胡编出来骗这帮人的,我阿妈是被掳到边城做妓女的南国女人,跟马贼们生下我不久就死了,没人给我起过名字。”
“哦……”玛鲁垂着头,他吸着鼻涕,将绷带一圈一圈小心绕上白脸的腰腹,他动作已经尽量放轻了,可白脸额头豆大的汗水还是砸在了他的手背上。
做完了这一切,玛鲁才敢抬眼去看白脸,问他还有什么需求,白脸吐出刚刚忍痛时咬着的布团:“你上若娜阏氏那边看看,虽然我对你们这个汗王都能被吊到础格鲁上的地方不抱什么期望,但好歹你们金子付的比末羯人痛快,还是别完蛋了的好。”他说一句话得缓上半天,仍然忍不住在里面掺上奚落嘲讽。
“我?”玛鲁指着自己。
“不然能是谁?”要不是白脸身上带伤,早一脚踹在了玛鲁的屁股上,“这帐子里两个死人两个半死的人,就你还能跑能走,或者你想把你师父叫起来?图戎男人都像你这个德行,今晚保准全死光了。”
玛鲁被蓝眼睛瞪得一个瑟缩,他还在犹豫白脸的伤,气得白脸抄起占卜用的羊骨盖丢他,少年这才连滚带爬地朝门口跑去。掀开帐门时,他嗫嚅两声,回头对白脸说道:“帕帕苏……你可真勇敢。我是比不上你啦。”
白脸楞住,半晌后对着空阔死寂的帐子翻了个白眼。
出了帐篷,玛鲁才知道外头乱得有多厉害,先前鹰钩鼻形容的一群没了头羊的羊群说得真没错。图戎祭司的营帐尚处于队伍腹地,而远方目极尽头受到骑兵冲击的连绵营地正在火光中不断收缩移动,仿佛一条受伤的蜿蜒长蛇正将自己的庞大躯体盘结成圆。玛鲁站在路中央,身边人群汹汹,撞得少年东倒西歪,他好不容易才抓住一名刚剃了头的男孩急急问道:“外头怎么样了?
那男孩怀里还抱着一只两个月大的小猎犬,一双圆眼睛里惊恐未散,“我、我不知道!反正半夜里末羯人全冲进来了,额济里大人叫男人们都去拿马刀,女人和没成年的都别管羊圈,先往里跑了再说。”他说罢用力甩开玛鲁牵住袖子的手,继续去追前方的阿妈与姊妹。
玛鲁左右环顾,如今营潮流动,一派人心惶惶。但他得相信白脸,相信图戎,去往阏氏大帐的所在地,为大伙报信。他挣扎着,妄图在夹缝里开出一条前往王帐的路,不仅双脚快被人群踩得没了知觉,胸肺也被压挤着喘不过气来,一张脸憋得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