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们都笑了,其中一个指指年纪最小的男孩:“这不是图哥家的小儿子吗,我记得你阿爸叫你杀只兔子都不敢,也算是战士了?”被他指着的小孩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扑过去就要揍人,奈何还不到男人的腿根高,先前还充满着紧张和恐怖的空气里,如今却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什长冷下脸:“别闹了,快来搭把手!”
白鹰营的人将尸体拖上了岸,发出湿物坠地的清脆声响。男孩们纷纷捂住双眼,眼睛却忍不住从指缝间悄悄向前望去。
“是马贼干的?”男人们围成一圈,有人拿靴尖指指尸体断了的那只手,“真可怜,估计他家里的婆娘还等着呢。”
“看起来是个身手相当厉害的马贼。”又一个人看到了脖子上的刀口,“如果让我见到他,我愿意出五枚金币买他的马刀。”
什长此时却皱起了眉头,他蹲下身,抓起了尸体的袖子仔细翻看一番,又屏住呼吸伸手去摸尸体的怀里,半晌脸色凝重地站了起来:“我们恐怕得叫阿拉扎过来一趟。”
“怎么了?”阿拉扎是末羯汗王身边最得力的金帐武士,要让他过来,白鹰营的人都有些诧异。
“这人……总之去叫就行了。”什长摇摇头,转头向河沿走去,他得洗掉粘在指尖的难闻腐气。
阿拉扎来了,跟在他身后的还有墨桑。
“吾王。”众人纷纷行礼。男孩们只在庆典时的人群中央见过墨桑,如今能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汗王,连他腰间那柄弯刀上的收翼苍鹰图案都能瞧得如此清晰,各个小脸上泛起了激动的光。
什长也不承想墨桑会来,连忙先迎了过去:“打扰了,吾王。我曾在东州边境的富商手里见过一回死者衣服料子,叫什么花信春,绝不是一般人能穿得起的。加上我又没有发现可证明身份的信物,所以……”
阿拉扎快步过去,男人在看清死者的脸之后咧嘴笑了:“要什么信物,他这张脸就是最好的信物。吾王,你可赌输了。”
“哦?”墨桑挑眉,他缓步过去,阿拉扎也不怕气味,用他少了一只大拇指的手掌将死者的脑袋一拨,一张死白的脸顿时暴露在墨桑的视线里。尽管皮肤已泡得肿胀,但五官尚清晰可辨。
“哦。”墨桑眉角放了下来,他微不可闻地挪动嘴唇,“……不中用的废物。”
“这人到底是……”
“住在咱们前头狼窝的大人物哩,”阿拉扎啧啧有声,“‘白狼’他哥哥,听说过没?”
男孩们咬着耳朵:“‘白狼’是谁?”
“我也不晓得,你们认识吗?”
孩子们不知道,什长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我听说穆泰里可使唤的儿子只有两个。”
“现在已经死了一个,”阿拉扎嗅着食指上的腐气,“汗王,你该准备贺礼恭喜你妹夫成为图戎的新主人了。”
墨桑冷笑一声:“贺礼我当然会准备,只看哲勒接不接得起。”
阿拉扎皱起鼻子做出一副苦相,看来他也得去洗洗手了。
墨桑吩咐白鹰营的人,“把他找个好地方埋了吧,好歹也是北漠亲贵,他弟弟倒也忍心让他就这么漂着。你,”他指了指什长,“很好,提百长。”
什长,如今该称百长了,他努力克制欣喜之色,招呼手下们将哲容的尸身收拾收拾,拖去了另一边。墨桑回头看到周围的牧羊男孩们仍不肯离开,不由笑起来问道:“你们不害怕吗?”
“回汗王,我们都是战士,不怕!”男孩们嗷嗷叫着,用力拍着细弱的身板,恨不得让墨桑马上将自己分入白鹰营,黑枭骑。
墨桑点头称赞:“不怕死人,很好,不怕死人的战士才上得了战场。小战士们,去找管刀库的赫里拿一把新刀吧,算是褒奖你们的勇气。”
听说有刀可以拿,男孩们集体爆发出狂喜的欢呼声,你推我搡地一溜烟跑了个干净。
河滩上只剩末羯汗王与他的金帐武士。墨桑走过去,踩在方才哲容尸体横躺的地面上,漫不经心地问阿拉扎:“北漠有多久没发生战争了?”
“战争每天都有,抢人老婆也算战争。”
“你知道我的意思,我说的是战争,不是抢个草场,剿一窝匪徒的小孩游戏。”
“那就得有二十七年了。”阿拉扎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我婆娘死后,我每年去一趟天命山,一共二十七次。”
“真够久的。”墨桑摩挲着指腹上的银色苍鹰,“久得足够生出两代人,多得这片草原快要装不下了。”
阿拉扎叹了口气:“装不下怎么办,只能死人。饿死,冻死,或者战死。我么,是个光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但部中多的是饿得嗷嗷叫的崽子,汗王,再这样下去,没准哪天您的孩子连口乳酪都喝不上了。”
墨桑的第一个孩子今年夏天就要满周岁,是个相当漂亮的黑发男孩。阿拉扎这时提起他,虽然描述夸张,但正好击中了男人心中不多的柔软之地。
墨桑看向孔雀河的上游。在他视线所不可及的地方,那里有沃野千里,句芒草场草木繁盛,水土肥美,是被春神所赐福之地,他知道他一生中最大的对手正自由地在上面驰骋。这片土地从来容不下两只头狼,这是他十年前就知道的事。
“自三百年前赤云王之后,再没有任何一个部族敢有资格将自家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