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广不作声,其他跪在地上的虾、蟹、扇贝、海马、章鱼,亦不敢吭声。
胸口像是有一口鼓,一直闷闷地敲。
僵持了大约一炷香,苌夕很是苦恼——他憋了一个屁,不知道该不该放。
放吧,又怕触动了东海哪条规定,冒犯了龙王。不放吧,他又委实憋得难受。
关键是这个敖广仿佛要故意炫耀他的靴子一样,一直在他面前不肯走。苌夕紧张万分地朝旁边的白葶一瞟,心中大叫不妙!
白葶的法术在妖界还算上等,但在威震六界的敖广面前,那简直是壮牛身上的汗毛。
只见他面如白纸,额头溢出一层浅汗,“大青蟹”的外壳正在褪色,逐步朝白色变去。尽管还在挣扎,但如若没人帮他,必定会现出原形!
要是当场被抓包,那便要倒大霉了,说不定还要被关在东海十天半个月的不给饭吃。苌夕想了大概一个眨眼的工夫,觉得为了今后的十几天有饭吃,也一定不能让白葶原形毕露。
于是斩钉截铁,果断伸出手抓住白葶,十指交扣,掌心贴着掌心,将法术传输给他——这样传法,即便是天帝也发现不了端倪。
逐渐,白葶的神色慢慢好转,“大青蟹”又恢复了青色。
一对虾蟹都在心里长长舒了一口气。
墨赋见自家主子半天不说话,以为出了什么事端,便快步上前,道:“王上,可有何处不妥?”
敖广没有说话,唯独一双俊眉拧得厉害,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墨赋习以为常地跟上前,问道:“还需要轿辇么?”
敖广脸色阴沉,似是很心烦意乱,扔下一句:“不必。”
之后,陡然化作一条巨龙,穿梭在海水中,刹那间不见了身影。
果然,神龙见首不见尾。
两个扇贝连连叹惋——龙王大人又生气了......
白葶被急速涌动的海水搅得一晕,待回过神来,发现身旁的苌夕还傻愣愣贴在地上。单薄的虾壳缩成一团,可怜兮兮的。便以为这狼还陷在龙威的余震里,凑近问道:“你怎么了?还没缓过来?”
苌夕眼神茫然,迟钝地站起身,“......不是。”
白葶回想起方才的惊心动魄,道:“适才多谢你了,没想到敖广的龙威如此强烈,我竟险些没有招架住。”
苌夕似是被抽了魂魄,木讷道:“嗯。”
白葶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你,当真没事?”
苌夕挥开对方的手,道:“没有......”
海里不比陆地,时不时会有阴森的声音从幽远的地方传来,像是女鬼的哭泣一般凄厉。
苌夕望向敖广离去的方向——方才那个“不必”,听上去尤其耳熟。
不过......应该是幻听......
苌夕与白葶这两个胆大包天的兽妖,擅自闯入东海不说,还真瞎猫碰上死耗子,好巧不巧溜进了水晶宫,然后又好巧不巧,偷跑进了传闻中的“东海禁地”。
白葶将食指在下巴上摩擦,望着石碑上的字,挨个挨个念:“擅闯者,杀无——”猛然吸了一口气,“杀,杀无赦......”
苌夕倒没什么波澜,上前道:“禁地一般都这样写,就吓吓那些胆小的。”
白葶指着赫然的六个大字,“杀无赦啊......万一被发现,敖广一掌就能将我们拍死!”
苌夕完全同意,点头道:“嗯,确实危险,不如别上去了。”
说着就要走,被白葶不甘心地拽了回去,勾人的眼眸一横,道:“不成!来都来了,不上去瞧瞧,我得吃悔一辈子。”
苌夕端老了姿态,扬起下巴,“决定了,不改了?”
白葶犹豫着扶额,“嗯......你再让我想想......”
苌夕没什么耐心,“那孤先走——”
“——别别别!”白葶把身家性命全都豁出去,咬牙道,“决定了,上去!”
是骡子是马,他一定得拉出来溜溜!那凡人收服了六界最痴情的敖广,肯定不简单!
断龙崖本身没有高到冲出海面,爬上去并不得功夫。只是悬崖的那下头是没有底端的深渊,故而有“崖凶可断龙”的说法。
于是乎,苌夕很深刻地体会了,何为“凶崖之寒”——那是连法术都不管用的寒啊!
倒不是寒冬腊月的那种冷,而是从心底里,勃然散发的,一股接一股的凉意。
“你不觉着冷么?”看着大步流星的白葶,他十分疑惑。
白葶一颗心全都在石像上,“没觉着啊,怎么,你冷?”
苌夕颇为窘迫地点头。
白葶调笑道:“可能这石像克你吧,瞧我,一点儿影响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