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肚子的话戛然而止,如鲠在喉,攥着对方衣袖的手也生生僵硬。
那半掩在斗篷下的面容,脸上的肉如烂泥一般,坑坑洼洼,糊在面骨上。其上有一条裂缝,又宽又长,从眼尾直至下巴,深的部分,甚至能看到白色的脸颊骨。
眼睛也被烂肉遮了大半,只留下一条缝,勉强能看出,那部位,应该是眼睛。
糟糕,抓错人了。
苌夕在心里暗自叫娘,一边被这人的模样吓到,一边可怜他的遭遇。
过了半晌,勉强找回理智,秉持“千古妖灵是文明妖,不可以嘲笑弱者”的心态,露出随和的笑容,道:
“这位兄台,适才有没有看到一个,跟你穿一样衣裳的人路过呢?”
晚风刺骨的冰凉,似要将灵魂撕碎。
那人一怔,摇头。
“哦......这样啊......”讪讪收回手,不敢再看那张脸哪怕一眼,强颜笑道,“那打搅你了哈......”
语罢,赶紧脚底抹油,顿时不见踪影。
真是,年纪不大,怎么就惹上眼疾了?
坐在大门上头的墙檐,苌夕晃腿,眺望远处长生街熙攘的行人。
他发现,跟他家美人一样,喜爱穿月白色衣衫的人还不少。
十个里面便有至少三个。
不过,皆没有他家美人好看,哪怕一个背影,也没有半分美人的风姿。
苌夕无厘头地一愣,仿佛被什么卡住。
哪怕一个背影......
哪怕一个背影......
哪怕一个背影!
突地站起,不要命地往巷子跑,在方才的地方陡然停住。
呼吸错乱,脑子里一片空白,头皮仿佛有一千只蚂蚁在爬。
嘶哑着嗓子大喊:
“美人!刚刚是你!刚刚是你对不对!”
在没有人的幽巷里不停转身,总有预感,下一次回头,肯定又能看到那个他思慕了几十年的人。
仓皇奔窜、寻找。
“美人,出来好不好,你出来好不好——”
风不停搜刮,把瘦削的人劈砍得更加单薄。
苌夕急的红了眼眶,跌撞着从一处跑到另一处,扯破喉咙嘶吼:
“我真的想你啊!苌夕是真的想你啊————”
凄怆的声音在深巷飘荡,打到冰冷的石壁,又陡然折返,来回流窜。
再让他见一次,一次也好!
“我求求你出来!”
那个月白色的颀长身影,那个像明月一样儒雅的人,那个宠爱起他来丝毫没有边境的人,那个他思慕了朝朝暮暮,轮廓已经开始模糊的人。
苌夕靠着石壁滑下,眼泪不住奔淌。
直到剧烈干呕,哭声仍旧没有停止。
“苌夕是真的想你啊......”
屋角停了只乌鸦,鸣声刺耳,恍若在歌颂举世的悲怆。
许久以后,再回想那一幕,苌夕只是沉默。
他与那个人,再见,已是梦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