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聊了会。老太太又从冰箱里拿出了水果来，招呼着丛魏吃，丛魏也就吃了几块西瓜。

“奶奶……我可不可以……上楼去看看啊……”

丛魏捧着西瓜，小心翼翼地问。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看看……木木的房间……”

话已出口，老人家脸色就变了。丛魏觉得自己真是作，干什么非要去提伤心事，但是，自己是真的想再去看看这个好朋友的房间。

“……难为你还记得子慕，去吧，门没锁。”老太太提起个笑容，“我老胳膊老腿的，就不上去了，累得慌，你自己上去吧。”

丛魏想说些安慰老太太的话，但又觉得这种话只会一遍一遍加深老人家对伤心事的记忆，就缄默了，吃完西瓜，林奶奶已经坐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听戏了。丛魏放轻脚步地上了楼，一边上，一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林奶奶，老人家孤孤单单地坐在沙发上，但脊背却挺的直直的，像是在强撑着什么。

丛魏对这里的格局很熟悉，毕竟小时候玩了好几年。打开房间门，映入眼帘的，是和小时候一样的蓝色壁纸，一个大大的书架，上面放着漫画书和玩具，还有飞机坦克的模型。书桌上被收拾地很安静，只有一个圆筒型得笔筒。丛魏知道那个抽屉里放了很多动画片的碟片，还有——

丛魏拉开抽屉，看到里面躺着的一只小海豚。

那是丛魏小学一年级回来的时候，送给木木的礼物。海豚已经很久了，毛绒玩具时间放久了，摸上去就会糙糙的，变得有些坚硬和冰冷，不像刚开始买回来的时候那么柔软舒适。书架上放了很多的书，都是丛魏看过的，丛魏从上面抽出一本特别的厚又大的册子，翻开来就可以看见是木木的照片。第一页就是木木刚出生的时候，还是个小婴儿，丛魏突然有些激动起来，他一页一页翻过去，速度越来越快，熟悉的儿童时期，陌生的少年时期，是的，少年的木木。

乌黑明亮的眼睛，眼睛下面有一颗小痣，下巴尖尖的，拔高的身量，拍照的时候会知道看镜头，他对着镜头笑，好像在对着看着照片的人笑。笑得脸丛魏也忍不住弯起了眼角，弯着弯着，弧度渐渐变了样，从一开始的舒展变得纠结，然后有什么湿湿的液体打在了照片里的人的脸上，丛魏擦去了液体，脊背忍不住地向前弯曲，下巴也抿得紧紧的，好像在克制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

好像不说话，就不会把心底的秘密泄露出来，好像不承认，就可以装作不知道，好像他还好好地活在这个世上。

丛魏离开的时候，老人家还是乐呵呵地把他送到了门口，本来还想留丛魏下来吃午饭，但丛魏表示奶奶已经在等了，老人家也就不再多留了。丛魏深吸了口气往外走，一手却插在裤兜了，裤兜很大，丛魏的手忍不住捏紧了里面薄薄的东西。

在奶奶家住了几天后，丛魏就收到了一家公司的面试通知，面试时间离得很近，所以丛魏不得不提早走了，老太太虽然心里不舍，但也不会真的说出挽留的话来，毕竟孙子大了，是要有自己生活的。所以走的前一晚，祖孙俩就跟平时一样坐在门口乘凉聊天。

丛魏是没有想过走之前居然还是遇到林妈妈的，他不过是想和林奶奶去告个别，没想到就看见了林妈妈。林妈妈打扮得和记忆里一样得年轻精炼，头发挽在耳后，尖下巴，白皮肤，眼睛的形状和木木很像，但林妈妈的眼睛里却是丛魏陌生的情绪。

“你来干什么……”林妈妈看见丛魏很冷淡。倒是林奶奶笑眯眯地打圆场，“你怎么这么几天就要回去了？好不容易来……”

“奶奶，前几天不是跟您说了嘛，我给人家公司投了履历，这不，收到通知要去面试了，等到下次有空，我再来看您……”

“好好好……那你安安心心去面试，啊，别紧张……”

丛魏刚想应，林母就讽刺地说：“妈，您这是老糊涂了把人家孙子当自个孙子了吧，您知不知道子慕就是要去找他才会出事的……”

这话可真是说的。

老人家当场就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丛魏也咯噔一下。什么叫做找自己才出事的，丛魏不解。

“我有孙子，只是我那乖孙子可怜见，没父母疼，出个远门就被人家带走了，是我老的做的孽，偏偏报应到了孙子上……你走，也不用那这么些东西来孝敬我，我一把年纪，早就该死了，也可以去陪陪我的乖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