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美莉等热腾腾的咖啡豆哗的流泄到散热盘上之後,才继续说,「吵架总有吧?吵架之後夺门而出被车撞然後失忆这种戏码可以写二十万字耶。」
「你想太多了,我们没吵过架,」陈海天看著散热盘转动,咖啡豆像海浪般一波一波转动,「不高兴的时候还是有,像是上个月他又把我的衬衫烫坏……去年我生日,你送我的那件。」
「……你知道老娘为了那件衬衫跑了福华饭店几次吗?」
「知道知道,我也很生气,可是吵架又不能让衬衫回来,反而会破坏感情,所以我用拖地跟他交换烫衣服,事情就解决啦,这样不是很好吗?」吵架只是一种过渡的情绪,留下的伤害却会累积,於是他们总是等情绪渡过後,再坐下来讨论事情的解决方法。
「好吧,那爆点呢?无论多麽清水的清水文,还是会有一些爆点吧?」
「生活哪来那麽多爆点,我跟庄雪都是市井小民,做平淡的工作,养我们平凡的家。」他低头从散热盘上挑捡出过焦的咖啡豆,同样的动作日覆一日,平凡的生活川流不息,可是他还没有厌倦,还感觉到一种傻傻的快乐,浑身舒畅的快乐,「也许过几年後,我们会去台中开臭豆腐店,或是卖义大利面,也有可能去叔叔店里学煮拉面,但生活还是一样没爆点。」
每种生活模式或少或少都有缺陷,所以这种模式总有一天会改变,他和庄雪很认真的讨论过这件事,对未来的生活做了一些沙盘推演,但是无论如何,不过是从这个盘子跳到另一个盘子上,变动之外,平凡依旧。
从去年补票人生结束後到现在,一年过去了,他的生活还是两个字:咖啡。
庄雪则是四个字:上课,译书。
雨天最简单:喵。
虽然身边的人事有些变动,有喜有乐,但称不上事件,只是人生的一部份。
他的母亲和退休的叔叔从东京回到台北,夫妻俩在七条通开了拉面店,叔叔是做法国料理的,但是在东京那几年,迷上拉面,四处拜师外加偷学,煮的拉面连日本人都称赞。
他得知将近二十年没联络的父亲已经过逝四年,这件事是万花筒小弟告诉他的,因为万花筒小弟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在整理父亲遗物时看到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父亲和一个女人抱著小孩,站在一栋房子前,照片後面有地址和一句「海天三岁生日」,这时万花筒小弟才知道父亲曾有过另一段婚姻。
基於好奇,万花筒小弟跑来查看,却不知道如何跟陈海天说,於是默默喝了三年多的咖啡,直到今年初,陈海天在寒流来时,赏给万花筒小弟一碗热地瓜汤,让万花筒小弟一时激动,才鼓起勇气相认。
陈海天对这件事的看法,就只有「喔」一个字,除了万花筒小弟以後喝咖啡打九折外,他的情绪和生活没有太大波动,他没兴趣和万花筒小弟培养兄弟感情,对他而言,亲人不是建立在血缘上,而是互相扶持与否,所以他的亲人只有外公、母亲、庄雪、雨天,和梁美莉。
「你弟弟那段至少可以拿出来写个十万字吧?这完全是韩式狗血。」梁美莉企图说服陈海天,万花筒小弟、庄雪、雨天加上他,配合一堆龙套们,可以写出一部混合耽美、兄弟、人兽、4p的重口味,「写出来一定会大卖,而且可以叫小雪儿译成英文版,我译成俄文版,卖海外版权。」
「好呀,那你什麽时候要写?」
然後梁美莉很快就告辞离开了。
没人打扰,陈海天的动作更加俐落快速,他将微温的咖啡豆倒进大筒子里散热,让炒豆机保持空转,等待轮轴冷却。
夏天的周六傍晚,阳光从窗口透进来,形成一块方形的光束,他打开小笔电,连上facebook,咖啡馆的粉丝专页人数已经突破一千,他觉得人数有点多,但在他能接受的范围。
「新品咖啡豆刚刚出炉,新几内亚虎克船长,有焦糖香和水果甜,但是喝了不会有小飞侠跑出来,庆祝夏天离开,前十包九折……」
贴上讯息,他默默看著网页变魔术,回应很快出现,有无意义的閒聊,也有人下订,这是他觉得有趣却最想不通的一点:好像所有人都黏在网路上。
新的留言持续出现,连武大郎都订了两包,指明要庄雪送货。
他忍不住想直接在网路上嘲讽武大郎,平常已经给武大郎八折的优惠了,这个人却偏偏跑来订九折的咖啡豆,大概是脑袋有问题,但是他很快就想通,一定是那个人想喝,只有那个人能让武大郎脑袋出问题。
不到半小时,特价的十包全数卖光,他满意地盖上笔电,从网路回到他平凡的生活里,拿起扫把扫地。
庄雪正在二楼煮饭,等一下会端著晚餐下楼,在小厨房摆好後叫他去吃;等一下雨天会咕哝的抱怨减肥猫粮难吃,生气的躲在桌底下不出来;等一下他和庄雪会把冷却的咖啡豆包装好,然後喝辣椒可可或荔枝啤酒,听音乐聊天。
这是他的生活,当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和王子,从此过著幸福快乐的生活时,现实生活里的咖啡馆老板和臭豆腐小贩,正在过著朴实无华的日子。
但是当他凝视这些单调重复的平凡时,总是发现里面积累了许多的碎片,甜蜜的、心疼的、安稳的、柔和又闪亮,幸福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