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动了动指尖,碰触到一粒被遗忘在地上的糖果。
我没打死人吧,护林员想。
自己距离黑暗的边界线,大概也不是那么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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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林员勉强地站起来了,尽管他觉得自己的腿就是两根泡软的面条。他对自己说:撑着点,距离晕过去还远着呢。
他扑到王泽身边,将王泽从凳子上拉起来。
王泽脸上都是干涸的泪痕,整个人都汗津津的,他看起来是醒着的,但视线没有焦点。在昏暗的灯光下,王泽看起来就像一具从水里捞出来的木偶。
护林员将挂在角落的雨衣披在王泽身上,用力系紧:“王泽,我们要开始逃跑了。”
王泽低垂着头,没有将脸转向护林员那边,只是眼珠子动了动,他对着仓库的角落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好。”
听起来就像反话。
护林员咽下不安,弯腰捡起一个手电筒,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枪响。
他本来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块焦黑的痕迹。
那两个瘾君子中,伤势比较轻的那一个醒来了,他额头上的纱布还渗着血,握枪的手也在颤抖,但他比在场任何人都具有威慑力。护林员本能地拉起王泽就跑,王泽踉跄了一下,好歹靠他自己的双腿跑了起来。
枪声再次响起,并且对方在努力叫醒同伴。
护林员冲进风雨中,想起车钥匙大概还在仓库里面,只得放弃了开车的念头,转身抓着王泽朝反方向跑去。他们可以选择留在原地被乱枪射死,或者在暴风雨中的森林里遇难,而后者看似还有一线生机。
狂风卷着雨水砸在二人身上,却只有王泽身上披着雨衣,护林员觉得伤口像是浸在硫酸中一般痛楚。
可是不能停下,停下就真的再也不会痛了。
护林员咬紧牙关。
他已经不想再看见身边的人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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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杂着自己的喘气声,护林员隐约听到王泽在他身后说话了:
“……我们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护林员意识到王泽扔处于致幻剂的影响之中。
而某些有自我毁灭意向的人在致幻剂的驱使下,还会出现自杀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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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泽隐约明白之前的一切都是幻觉,然而也无法确定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
他觉得身体很热,仿佛全身的血管里充满的都是沸腾的血液,雨水带着清凉的气息,于是他烦躁地拉下雨衣的兜帽,却被护林员抓住了手。那明明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动作,竟然令他膝盖一软,觉得整个人都被拿捏住了。
护林员替他拉好兜帽,双手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在树底下躲好,然后护林员自己则拿着手电筒往前方探路。王泽模模糊糊地回想起,在他们最初相处的日子里,也有过这样的雷雨天气。护林员说前面很危险,让他在原地等待,而他在背包里藏了一捆登山绳,期待着护林员会遇到危险。
王泽喃喃道:“对不起……”
他摸索着往前走去。
在漆黑的森林里,雨水几乎是平行地拍打在皮肤上。脚下的泥土被浇灌成泥浆,令每一次抬脚的动作都分外艰难。
粘稠,沉重,就像他的身体一般。
王泽摔倒在地上。
然后他发现自己身边站着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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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人没有穿雨衣,在潮湿的黑暗中,王泽只能看到他光裸洁白的脚趾头。
他的脚真白啊,一点泥浆都没沾上。
洁白的人对他说:“尽管你对他不怀好意,但他还是像英雄一样救了你,可是你在拖累他,你连路都不能好好走。”
王泽觉得眼眶一热,忽然意识到护林员有可能丢下他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