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素长久地滞留室内,皮肤白得透明,眸色浅淡,长发却乌黑得发亮,整人像泼墨的画,浓淡相宜,却又只像一幅画,了无生气。
他除了来外殿,什么地方都不踏足,他与人疏离,又在偌大宫中无名无分显得多余,渐渐地常走一条路,身后不叫人跟着,便也无人跟着,就这样一人走在墙角壁下,宛如游荡无家的魂灵。
落木将丹药装进盒子里,递给他:“仙丹还是照旧服用,另有新成之药,可添入熏香,亦可咬碎了,用于外服,适量即可。”
慕容冲打开盒子,向里面看了一眼,又合上去拢入怀中:“先生有心,陛下必会厚赏。”
他的目光徐徐地落了下来,落到落木的手心,那里早便解开了布帛的缠裹,露出森然一道结痂的伤疤。
落木有些不自在似的,微微将手背到了身后去。
“先生救命之恩,我定当谨记于心。”他淡淡地说,听来不像感激的言辞,却像是一句简单的吩咐,无论如何,他始终还是改不掉的习惯,微微地抬着下颔,从不卑躬屈膝,至多低下头去,却像是只在思索或是绸缪。
慕容冲从外殿离去,抄小路而行,垂首心不在焉地,恰撞上自昭阳殿而回的桐生,怀中紧紧搂抱着的木盒摔到地上去,丹丸滚了出来,慕容冲一慌,面色变得难看,所幸是未撞上别人,只一句话也不说迅速弯腰将东西都拾了起来。
一股浓厚的香气,就如平素慕容冲身上淡淡不可闻的那一股味道——麝香。
本以为是制成了香料,熏香而成,不想是炼入了丹药之中,成了要命的慢毒。
桐生像是从高空猛然地坠落下去,心跟着如一块石头,咚的一声一下子落到地上,他的行动先于意识,一把捉住了慕容冲的手腕。
慕容冲一手将那盒子稳住,曲了手臂拐进披风中,另一只手用力一挣,生生从束缚中脱了出来,他仰头看着桐生,烟目微虚,漫不经心的模样。
“我说了,先生不肯进献的,自然有人进献。”他的声音轻而微弱,却在他耳边字字咬的清楚。
“成帝昭仪合德夫人,正因此而死。”桐生紧皱着眉,手悬在半空,收也不是,进也不是。
“那又怎么样?”慕容冲笑了笑:“我的结局,注定是在这见不得人的墙里面,早点还是晚点,有什么两样?我想死的风光点,叫陛下先去给我探路,后面再叫上一家的人陪着我,怎么了?”
桐生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在他的面前,似乎永远只是语塞,由心底而来的疼痛,扎着脏器,捅破了膏盲。尽管如此,他什么都做不了。
“先生帮不到我,我也不需要人帮我。”慕容冲最后扔下这样一句话,双手交互着拥紧了长长的披风,将那小小的木盒子深深地裹在里面,他抬了脚,与他撞肩离去。
是,他说得对。
桐生一瞬瘫软了下来,手如垂死之人一下子落到身侧,摇摇晃晃的,像是脱了关节。
他什么也没帮得上他。
“你明知道这东西是慢毒,怎敢让他献上去!”
落木亲自清扫着丹炉,微微停了下来,却并不急着转过身去。
桐生向前走了一步,他便将手里的东西统统放下:“是陛下要的,我当然要给,到了这里来,不是别的地方,多说一句话,兴许头都没了,师兄不明白吗?”
“陛下若有事,你如何担待?”桐生的语气压抑着,却又随时像要迸出火来。
“只要适量而用,只为助一时之兴,能有什么事?”
桐生闭了闭眼,尽量将声音放轻:“你根本不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不知道,我也不必知道。”落木挑了眉,冷冷地笑了一声:“师兄不顾师命,是你要护着他,又不是我要护着他。这世上谁不愿得好处?又有什么事比自己的事还重要?师兄的事情权且自己看着办,不要事事都拽上我!”
桐生呆在了原处,墨色的眸子眨了眨,却干干涩涩的,他缓了好一阵,总算是低下头,回过身去,徐徐地向门外走,活像只耷尾的丧家犬,他一边走,一边说:“师父说,人都一样,到了俗世,都会沾上俗世的毛病,是我错了……我连累你了。”
落木的眼中亮晶晶的,蕴出几滴泪来,却强忍着不落下来,他微微地仰起头来,使劲地闭起了眼睛。
昭阳殿中,慕容箐对着痰盂干干地什么也没吐出来,她面色有些不好看,神色也倦怠。
“按理说,到了这个时候,不该有这样的反应了。”张婧娥走上前来,坐在她身旁,拍抚着她的背:“我有两位公主的时候,都不曾这样……你还有什么别的不舒服的地方?”
“到了晚上,肚子疼得厉害,身子大也不敢翻身,就彻夜地睡不着,偏偏近来格外嗜睡,白天昏昏迷迷的,醒不来似的。”慕容箐语气微微弱弱,斜倚在胡床上:“夫人自我入宫就对我如亲姐姐一般,如今只有您来看我,我说实话……我真的要难受死了。”
张婧娥微微地笑了起来,抚着她的长发:“太后虔心佛事,王后事务繁忙,贵嫔一向闭户清净,我是个闲人,自然能来看看你,就来看看你。”
她从侍女的手中接过一件精致的小孩子衣服来,交到她的手上:“这话你可不敢说,指不定肚子里是个男孩子,你便有指望了。你晚上腹痛,是孩子踢你,想要出来了……以我看,这么淘气,定是个男孩。我有孕时,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