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王与苍狼许久未见,难免念子心切。
竞王当然明白父亲对儿子说的腾出屋子根本是借口,凑合一宿也是托词,而自己方才竟一时疏忽,没有料想到这一点。他听罢欲从榻上起来,却被苗王制止:
“你就别动了,前天千雪回来说起了你的病,这次也亏你还跟着来了。孤王却实在没想到病情已经严重到连酒宴都撑不下去的地步。这次你就先住在孤王这边休养,就别来回折腾了。”苗王将烛火放在桌上,索性坐了下来。
“小王亲自跟着,总是多一分妥帖。千雪……”竞日不禁失神呢喃道,“他在这里?”
“哼,见了一面立刻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年纪不小了竟还是这么胡闹!苍狼这孩子也是,还不懂事,这时候了还来打搅你休息。”可看着小孩的神色明明有几分慈爱。
竞日敛去方才的失神,道:“苍狼懂事得很,他这是来给我送药的,还说一会就要求去看看父王,就先不在我这住下了。倒是小王提前离席在屋里闷得很,缠着想给人讲个故事,还请苗王莫怪我多借了这几刻光阴啊。”
苗王叹了口气,道:“其实孤王明白,打小这狼崽子就是我交给你养大的,自然和你更亲近些。倒是你,”苗王那略带怜悯的眼神突然刀剐般直刺过来,“小时候在那一场变乱之后便失了依靠,乏人照料,将自己弄得这样体弱多病……倒是孤王这些年亏待你了。”
竞日迎着那目光,摇头笑道:“那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谁还会记得呢。倒是现在,苗王将金池送入府中为我调养,又将苍狼这个小家伙借给我解闷,如果可以,小王希望一直这样……该多好。”[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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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太虚神鳞注:疑人需有度。苗王贵为一方霸主,自有其气魄,此番试探也足见其对竞日并非全然信任,时刻警惕着数十年前变乱之事对方掌握几分。此谨慎虽好,但表达稍嫌浅刻意直白,竞王慧极,必明了话中之意,故话语未能起试探之用,反为得罪。可见在局面未定之时,言谈庄谐相杂,可多几分难解,方多几分转圜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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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番寒暄之后,苍狼和父王双双离开。
剩下躺在冷榻上的人,兀自看着明灭的烛火闭上了眼。可眼皮上一会儿出现苍狼那双星眸,一会儿又是苗王怜悯的面孔,一会儿又是千雪那日递过来的、裂口的石榴。
他的心也随之冷一阵热一阵又冷一阵。
战栗。
如果尽然是冷,人就不会战栗。
竞日深深地喘了口气,稍稍平复住情绪。
如果自己所料不差,那么西剑流的人也该将一封书信呈给了苗王。
信中所书,正是巫教甲子年即将发生之役——当然,是修得避重就轻的版本。
纵然一个君王对巫教一片不毛之地兴趣不大,那么他总该对即将大批涌入的中原人感兴趣,不是么?
竞日再睁开眼睛,冰冷的目光已经被冷风吹彻。
那原本在心里打好腹稿要讲给苍狼的故事,到头来,也只剩下了世故。
西岳联盟的牛少主在山头驻扎了一夜,晨起刚打算叫醒众兄弟一同护送药丹至魔门之时,却发现自己的驻地竟四方遭围。
那领队的四人,皆是仙风道骨,三名白发老者,余下的则是一位不凡女流。
来者正是百武会其余四岳的掌门。
牛少主一时错愕,这大军压境之势很明显地告诉他——这些人并不是陪着他一同护送药丹的。
果然,那南面为首的三清道长白眉一蹙,长髯一拢先阴阳怪气地开了口:“不知这金刚不死丹的滋味更好?还是做窃贼帮凶的滋味更好?”
这昨日自己质问西剑流之人的情景,现今却反转回来,奈何牛少主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年纪轻轻,装模作样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那三清道长咄咄逼人,也不直说,便将一个被缚住的兵士推了出来,那兵士浑身抖如糠筛,颤颤巍巍也不敢直视对面的主人,便交代:“昨日……少主围住了西剑流的赤羽信之介和一个苗疆人之后,收了……收了他们给的药丹后,又将人放走了……”
牛少主狠狠一蹙眉,西岳的人见状忍不住对着那背叛的兵士就是一阵唾骂。
“停!”牛少主喝了一声,四周顿时一阵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