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
坠落至最底端的任飘渺突然从心里冒出了两个先前从未出现过脑海中的字。
他一直在沉默,朱朱也并没有打断,似乎已经坐了许久,才复迟钝地站了起来。甬道中没有光,他用一只空闲的手拉着身后的女孩,另一只执剑的手攥着那硌手的方盒。就这样也不知在全然的黑暗里,老旧的尘埃味道中摸索了多久,脚尖才冒失地撞到了向上的石阶。
他第一次,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甚至不知道脚下的路通向哪里。他只觉得朱朱走得越来越慢,到最后想必是累了,自己近乎在拖着她前行。
周遭的空气越发古怪,有些刺鼻得令人发昏。
但他还是继续走下去了。
掀开石阶尽头的阻碍,木板吱呀一声,伴着脆响碎裂在任飘渺的手中,再掀开覆盖的茅草,外界的空气才再次注入进鼻息。
可就在走出去的一瞬间,他只感觉其中一只手向下一沉。
不是执剑的那只手,而是握住他的那只手,像是要将人重新拖回黑暗之中。
任飘渺已经不耐,他近乎暴戾地想将人拽出地面。
可是他拽出来的,已经是一具冷彻的尸体。
她稚嫩娇俏的脸已经扭曲发青。她笑意的嘴角涌出残余的毒液。
她再也发不出一个声音。她完成不了他对她的请求了。
甬道中的毒气在蔓延。
任飘渺怔愣了许久、许久。
末了终于咯出一口黑血,抹了抹唇角,潦草地挖了个坑,将朱朱埋下。
他站起身向前走。
走着走着,却突然回了头,深深地向后望了一眼。
只这一眼后便不复停步。
身后的夜将明,没有光。天地间下着雨,没有声。
二十九 甲子正月记事[之十二]
人不成双心思两样,天涯何处歧路三途。
石室中本来是潮冷的。
当女子一双素手将烛火尽数置入纸灯之时,橘色的火光缓缓地爬上她苍白的袖口,屋中也随之燃起些微弱的暖意。
坐在中央的人随意地披散着一头银灰色的发,抬眼看着添罢烛火的女子,忽问道:“你现在,感觉可好?”
女子沉默半晌。
“可能不太好,”接话的是个男人,循声望去,只见这人一身浅绿上绣金线,层层叠叠穿得繁冗讲究,“先前我们已如约将三途蛊植入冽夫人体内,可毕竟此毒毒性甚巨,起初她还只是常常嗜睡、神志不清。现在虽然清醒许多,但身体仍虚弱,眼中淌血,恐怕毒性已经越来遇难控制了。最近族长都叫她在家卧床静养,谁知她根本不听劝,我们也奈何不了她。”
此人正是最年轻的洛弋族族长慕龙城。
银发人却似未听到这话,扣在腿上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膝骨。
他忽然起身直接按在了女子的手腕上,随后沉思片刻,陡然将一股冷冽的掌气推进女子的腹中。
冽夫人只感到一阵寒意,随即那掌气直接袭向体内肆意冲撞的毒气,包裹一般地将其控制在内。
这人不理会那五个讶异的族长,只淡淡吩咐道:
“毒气暂时被我控制住,短期内都不会有问题,你不用特意卧床休养,”他想了想还是给出了审判一样的言语,“三天,还有三天,雨神就会回来了。”
在场的人惧是一惊,五面皮鼓般绷紧了脸孔。
冽夫人闻言反不似他人那般紧张,倒像个孩子似的笑了,只问道:“这之前,我可以带着凤蝶和涛儿去市集上玩玩吗?”
银发人怔愣片刻,点了点头。
贞族族长犹豫许久终还是开了口:
“这……让夫人随意去市集游逛恐怕不妥,万一有什么意外——”
“不会有任何意外,冽夫人先随我回树屋,”银发的男人缓缓步出石室,“各部族族长,我希望你们已经准备充分——最后决定存亡的一役,即将开始了。”
无意义的小动作最爱出卖主人。
譬如精力旺盛的人常常裹胁着少年的躁动,动辄喜欢敲打桌子。温柔泛滥的家伙就连对待信笺也会轻柔地抚摸一番。老人家累了大半辈子总喜欢坐下后抬起手揉揉腰,胡乱摸索两三下也不知能缓解多少。
但身为智者却多有所不同。
敲打桌子可能是暗号。
抚摸信笺可能是投毒。
至于按揉腰身,那多半是给观者故意留个弱点设个圈套,就等着自诩聪明的反被己误。
可是任飘渺却不大一样。
路边的一个石子被他抬脚踢飞,“夺”地落进河水沉下去的时候——他倒什么也没想,只觉得入春冷风小针似的,飕飕刮进空旷的头颅里直刺得脑仁疼。
他本非恪守拘谨,可如此难掩心情倒也罕有,这微小的举动还是被身旁同行的女子敏感地捕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