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两个和尚抬水吃?倘若和尚队伍里混进一个神蛊温皇,就算是两个人也是没水吃的,赤羽暗暗在内心如是告诫自己。
在你说披衣他偏透气,你要买米他非吃鸡,你耸耸肩说天真冷他凭栏望说做了个梦——“可惜我已经忘记梦到了什么,”见食材备好,温皇不知怎地良心发现接过那些琳琳朗朗的包裹,却并不急着回去,一路沿市集向东漫无目的走向前方愈发人迹罕至的地方,终见尽头有一条裂痕横亘于眼前,是一条被冻住的河水,“想不到此处还有桥亭。”——之时,赤羽攥了攥拳,长出了口气,选择是,跟上去。
冻河的浮桥间杂着或生或死的苇草,老木已朽,踩在脚下发出咯吱脆响,一路蔓延到水中央的亭台上。亭上留残匾,依稀是“非鱼”二字,本也一副荒芜模样无甚特别,可一本一末却无端叫人在意。
底端由铜花托起,早就生了锈。顶部挤下两只石鸟,一抬头一垂头,俯仰之间,头顶已落了灰成了乌顶鹤。
纵目远眺,河流两岸虽无异样,而北面下游的溪径居然脆硬一折,向西蜿蜒,生生绕开一片沙汀。沙汀距此较远,蒙在阴面,透着几分晦暗根本看不详细,其四面无山也委实枯燥。
可正是在这一片劣土之上,竟隐约可见一楼阁孑立。
温皇心中虽疑,也未作深想,却问身边人:
“一路上你都未笑,可是在不爽我自作主张?”
赤羽的步子方落在亭中,一抬头却发现温皇的面孔近在咫尺,赤羽若无其事地绕过温皇,抬头看看那残匾,道:
“子非我,焉知我不乐?”
“哈,”温皇一叹,“生而在世,我永远是我,你永远是你,谁都是自己,谁也不能真正了解别人,但倘若每一个人都恪守自己的规矩,安分地呆在自己的格子里,从不妄自忖度别人的意思,从不试图踏出第一步向别人伸出触角,那——不会寂寞么?”
踏出一步?
赤羽沉吟片刻,未答。
“不说这个,”见对方不言,温皇摇摇头道,“我忽然觉得醒时的场景,恍惚在梦中见过。”
“比如现在么?”
温皇颔首:“我想起来了,我昨晚的梦。”
赤羽隐隐约约有一种预感。
说不出的预感。不愿说的预感。
他突然有些摸不清对方的脾气,更找不准自己的情绪。温皇那一番话说完,自己反倒也跟着恍惚起来,勉力才能应付对方简单的问话,正色问:“梦中有亭子?”
“嗯。在亭中,”赤羽犹在怔愣,温皇却再次迫近,低沉的声音窜进脖颈,“我吻了你。”
赤羽一惊之下连忙撤退数步,直到脊背闷闷地撞在亭柱上,才陡然回味过对方的话意。也不知缘何,他将头一侧,看着远处的阁楼自持道:“那我是怎么反应的?”
“你好像很害怕,犹犹豫豫惊慌失措连连后退,眼睛也不敢看着我,却问我该怎么办,”温皇深吸口气,“看来,梦境与现实也可相同。”
赤羽被气得发笑,折扇放在手中来回捻着,忽莫名发问:“温皇,你可听过些孝子的掌故吧?”
温皇有些莫名问道:“不知你指的哪一个?”
“我指的是——”兔起鹘落之间,赤羽抽不冷地长腿横扫,单手握住温皇的衣衽,顺势向后一躺,半空中猛然转了个身,直将温皇摁在了冰面上,“卧冰求鲤的故事。”[139]
“这种事情由火属的军师大人来做岂不是更加适合?”
赤羽的面上带了半分戾气、半分促狭道:“我倒认为白吃白喝了数日却不曾劳作的你最堪此任!”
温皇将背后的包裹挪开后反倒好整以暇,懒于挣扎得只肯动动嘴皮子:“唉呀,事实可不如表面上——”
“但多数的时候,梦是和现实相反的。”赤羽眸子一凛,直接打断那人眼中一泓不欺售欺的脉脉诚意,随即仰头瞭望一周,见四下无人,单掌谨慎地向冰上一扣,与此同时压迫而下的,还有极尽果决的吻。
可正因为太过果决,这几乎并不能算作是一个吻,只能算作一触、一抿。
“温皇,当初在天允山一战之前,我找到了千雪孤鸣,请他吃了两道菜。一道是蒸鱼,一道是熊掌,”赤羽垂下头凝着温皇的眼睛,“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温皇半晌没说话,见对方话未说完就要坐起,一只手正在此时抬起,悬在赤羽的脑后停下来对方撤退的小动作,道:“你讲给我听。”
赤羽双膝分开骑在温皇的腰腹,随着对方的一呼一吸,自己也跟着一起一伏,很是有些不自在。可此刻单脚已经踏出,另一只脚若迟疑不动,便是畏缩了。
于是他反而更加坦率地看着温皇:
“他一句话也没说,拿起筷子直接将两道菜都吃了进去,”赤羽道,“你说鱼和熊掌,有时候会不会是可以兼得的?”[140][141]
“贪。”
“你说贪欲能创造美好的东西,那么,”赤羽蹙眉道,“只要有足够的力量,为什么不试着贪一把?”
“当然可以,”温皇眨眨眼,将手滑落到那认真提问的面孔上,“不然你叫那些瀑布底下捞鱼吃的熊如何自处?”
赤羽想也未想,忙问道:“那你是吃鱼的熊吗?”
“我不是,”温皇终忍不住扑哧一笑,“我是。”
赤羽一怔之间未及反应,只觉面上那只手突然用力,腰不知何时已被另一只手揽住,直接抡在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