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蔺晨道,放开了萧景琰,“我知道你有必须去做的事情。”
却仿佛舍不得,气息纠缠着,在萧景琰的唇齿之间恋恋不舍地流连了一番,才终于完全松开了他。
“但是不要走得太远,”蔺晨说,“等着我,等我带着真相回来找你。”
【八字诀露狰容】完
卷七《九连环》上
刀,是袖袍里的刀。马,是棋盘上的马。——题记
其一 天子冕
这个冬天来得又冷又急。
起先还有风,然后连风声都停了,仿佛所有的声音都被撤去,凛冬无声而至,将整个金陵压制于寒冷之下,一片萧索肃杀。
萧景琰被囚于宝印塔已有七日。
所有人都知道,只要进了这里,就永远没有见天日的时候了。
宝印塔本来就是关皇家宗室犯人的地方。
门口设有重甲卫,若没有皇帝允许,想要从这里出去是不可能的。
当初毒酒案发,大家都说废太子要进宝印塔。没想到废太子没进来,那个如日中天的靖王倒是先进来了。
宝印塔里只有一个老年仆从,负责萧景琰的生活事务。但是萧景琰在靖王府时就生活简朴,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便。反倒是门口这些重甲卫,因为平
时就对靖王十分敬重,又特别受了高湛的关照,对萧景琰十分客气。除了不能外出之外,他在宝印塔里并没有受到任何刁难。
这中间高湛来过两次,给萧景琰送些用取暖用的火盆还有添置的衣食过来,也带来一些外面的情报。
皇帝一道诏书,静妃教子无方,闭门思过,便将静妃软禁于偏殿内。
母子两人暂时无法相见,但是静妃思子心切,加之今年冬天实在是冷得有些诡异,她不知怎么就害上了重风寒。
太医来来回回看了几轮,却似乎也不见好。
高湛知道萧景琰心里牵挂,所以这次来前特意去看了静妃的情况。
果然一坐下,萧景琰便问他:“母妃安好?”
“静妃娘娘依然咳得厉害。”高湛老实回道,“但是太医们正不眠不休地会诊中,应是没有大碍的。殿下无须担心。”
萧景琰叹了口气:“是我连累了母妃。”
“殿下不要这么想,”高湛道,“殿下必须保重身体,振作精神。只有殿下不倒,静妃娘娘才能不倒。”
萧景琰点头:“我知道,谢谢公公。”
“娘娘还有一句话要老奴转告殿下。”
“高公公请说。”
“娘娘说,无论什么时候,她都相信着殿下。无论做什么,她都支持殿下。她说,生生死死,不过由命,希望殿下不要太为她担心。她还说,她这辈子
最幸运的事,便是有了殿下这样的儿子……”
一番话听得萧景琰心中酸楚,他吸了一口气,强忍着不要在高湛面前落下泪来。
“娘娘还说,”高湛突然压低了声音,“这天下没有常胜不败的将军,也没有长兴不衰的王朝。这大梁朝,若是要在你父皇手里败了,便让它败了吧。比
起大梁朝,娘娘说,她更在乎的是殿下您。她说,若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还请殿下不要太过固执,尽早跟蔺先生一起离开金陵。中原不止一个金陵
,天下也不止一个大梁。中原很大,天下更大。同渡青山,共走江湖,也是一件美事。她说,只有殿下过得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那么有一天就算她
死了,也才能安心闭上眼睛。”
萧景琰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母妃……都知道了?他想着,心中转过千百万种念头。
自蔺晨到金陵以来,每每听他说起蔺晨的事情,母妃总是笑着,听得津津有味。母妃也会常常提起蔺晨,说蔺先生真是一个fēng_liú客、热闹人,光是他
站在那里,光是听他说话,听他在那儿笑声朗朗,便让人觉得快活。她还总让萧景琰带些她新做的小点心给蔺晨。她说:蔺先生爱吃,说不定蔺先生
吃惯了我做的点心,就不想离开金陵了。
可是,那个时候她从未点破。那个时候萧景琰也从未多想。
但是现在萧景琰想,她不说,不表示她不懂,不明白。
也许,自己对蔺晨的那份情愫,母妃倒是第一个看破的。
他还当局者迷,母妃却早已旁观者清。是啊,像母妃这样通透的一个人,也许早就在他的眉梢眼角,看出了不可言说的喜欢。
也许像自己这样笨的一个人,真如蔺晨说的,不知道要怎么说谎。对着蔺晨,倒还记着要全副武装。可是在母妃面前,却忍不住丢盔弃甲,泄露了痕
迹。也是,血肉相连的母子,自己有一点风吹草动,也许母妃早已感同身受。
所以她才想要蔺晨留下,所以她才假装不经意地,想要劝自己留下蔺晨。
但是,现在她不要他们留了,她要他们走。
因为留下来,便是如临深渊,稍有不慎,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可是……走?他真的可以走吗?
一走了之,抛下一切,跟着蔺晨天涯作伴,过自己快活逍遥的日子去?
他并不执着于江山,也不贪慕皇权。
父皇紧紧抓在手里的那顶天子冕,对他来说,却并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有时候他甚至想,你必须要是一个很贪婪的人才能坐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位子。
可他却不是这样的人。
如果他的祁王兄没有死,也许到现在他还是一个普通的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