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到底是条什么鱼呢?鲤鱼?青鱼?还是草鱼?这世上有什么鱼是像我这样全身上下透明的呢?
这样的疑问似乎长久地徘徊在杨花的心里,但这么多年了,她却始终也没能弄明白,而就在她有些无聊地看着眼前那面隔着她和范阿宝家的墙时,小姑娘却没由来地想起了范阿宝之前对他说过的那些话。
【……而且他还认识很多字,还读过很多很多很多书,随随便便的一个字,他就能和你说好多好多神奇的故事,就连我为什么是蚍蜉马,我们村的人为什么姓范他都知道!你说他厉不厉害……】
诶……什么都知道?
要不我偷偷地去找这个人问问吧?
这个突如其来的想法像是一道奇异的光,一下子就把杨花原本黯淡的眼睛都给弄得发亮了。
而瞬间有些难掩兴奋地站了起来,又悄悄往身后的方向看去,过了好一会儿,眼睛贼溜溜转了转的女孩子才垫着脚朝着墙的那边径直地跑了过去。
……
隔着一口枯井和墙面的那一头。
清晨七点,范细家的小楼门口,早早起来,又在屋子前坚持地做完一组手部和腰部锻炼的晋锁阳正慢吞吞地用手背抹着头上的汗,又用拐杖作为支撑半蹲在地上,调整着墙下面半埋在土中的瓦罐子。
视线所及,被他用蜜蜡密封着的瓦罐子旁边正戳着几个小小的圆形孔洞,孔洞延伸出来的地方则被他用细麻绳和一些老竹子削出来的竹筒连接着,而在一旁摊开着的那本字迹密密麻麻的笔记上,其中某一页上还书写着这样一段古老而又神秘的文字。
【传声鬼:明人将冬眠于泥土中的土龙饲养于名为‘听瓮’瓦罐中,教其人语,土龙无喉无口却善模仿人的嗓音,加之又常年藏于地底,以穿孔竹筒和麻绳相接,便可借由土龙之口两地传声,所以明代便时常称其为传声鬼。——《清稗类钞》】
这是一段从家中古书上被晋锁阳自己摘录下来的文字。
因为这些天他一直呆在范细家养伤,手机和其他能用来联系他人的通讯设备又都完全损坏了,所以暂时无法判断目前自己所处的时间和陈家到底在什么地方寻找他的晋锁阳思索之下便想了这么个奇怪的办法出来。
这个方法据说最早流传于春秋战国时期的墨家窃听术,晋锁阳自己从前只在书里看到过,也不确定是不是具备现实中的实践可能,而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就试了几次,几天下来,虽说暂时还没有完全地成功,但到昨天晚上为止,他总算是把这传声鬼和听瓮的雏形给弄出来了。
而因为在这个过程,他比较经常性接触的就是范细的孙子阿宝,所以闲来无事寻觅解决自己目前困境的办法的同时,一向都不怎么会和小孩子打交道的晋大少竟意外地和那好奇心格外强烈的孩子相处的也不错起来。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还差了点什么中间的环节,今天他都在这儿折腾了一大早了,可却还是进展有些缓慢。
而心想着,待会儿还是得让阿宝帮自己把其中一个传声鬼拿到离这里更远的地方去试试看,暂时放下手头这些活儿的晋锁阳思索了一下,还是决定皱着眉拄着拐杖走回到井边,又这样慢吞吞的坐了下来。
视线落到的地方尽是一片静谧,连鸟雀都已经早早集体迁徙往更温暖的南方的情况下,只有远处落满霜色的雪白山峦映入白发青年的眼帘。
他的手边此刻放着一碗清水和一些煮熟的豆子,这是他按照自己平时在家里的生活习惯和伤口的恢复情况主动向范细要求的,除此之外,他的一日三餐都和这里生活的其余蚍蜉马基本一样。
而此刻一边吃着那些难嚼的豆子,一边又忍不住低头看了眼手上唯一能保护他安全的虎威和那本从小都带在手边的笔记,见中间被他特意空出来的两页白纸上被范阿宝那小子一笔一划地画着‘奶奶’‘瘸腿的白头发大哥哥’还有‘我’,很久没有感觉到这种群居生活的美好温馨之处的晋锁阳还是若有所思地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
说起来,范村的人和外面那些世界的人给他的感觉确实也并不一样,尽管对晋锁阳而言,他们目前只是相处了才几天的陌生人,甚至可以说他们的外貌和生活习惯其实连活人都算不上,但是他还是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范细一家对他的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善意。
而要说起和自己压根不熟悉的人相处,这对于之前一向不喜欢和陌生人过多接触的晋锁阳来说,明显是件困难的事。
毕竟在这之前,作为身份和常人完全不同的晋大少的他几乎对身边的任何人都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更不用说是尝试着去接近和了解了一群他不熟悉的人和物了。
但也许是这个远离外界的范村中的一切都太符合他自己长久以来,心中对于古代传说中虚构出来的桃源世界的想象了。
所以哪怕一开始他是有点不习惯蚍蜉马们的长相,但这三天的简单相处下来,说话做事都十分老派古板的晋锁阳还是有些笨拙,也有些认真地了解他们的诸多的生活习性,并从心底开始地接受了他们。
而这其中,又以范细的孙子范阿宝对晋锁阳本人表现出了尤其强烈的热情,以至于一向不怎么会应付这个年纪的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