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银镯上的花纹在咱们本地被叫做龙回头,有成全分离许久的夫妻重聚,家人一生团圆的意思在,寓意很好的,神龙会在天上保佑所有心诚的人,带在身上就能找到自己心里想要找到的人,也可以保护一家人的平安。”
那年他孤身一人来到东山山脚时,第一次从山下年迈的银匠嘴里听到的说法就是这个。
后来他就把这只龙回头买了下来,又一直戴在了自己的身上,尽管连他自己都不太相信这样做其实就会有用。
而此刻不自觉地伸出自己冻红的手指靠近摸了摸,又在接触到这发光事物的一瞬间病态而满足地闭了闭眼睛。
许久,精神状态十分糟糕的秦艽才靠着身后的墙有些萎靡不振地望向自己的头顶,又眯着灰色的眼睛有些困倦地喃喃自语了起来。
“好冷。”
这般仰着头自言自语着,含着舌头下面那个刻着名字的金属环用嘴唇和牙齿下磨舔舐的秦艽其实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在不开心什么,亦或是想对谁模糊地表达着什么。
但是话到了嘴边,他还是用手捂着自己被光线刺激到干涩难受,好像下一秒就要直接瞎掉的眼睛,又用一种微弱到几乎让人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地冲自己开口抱怨道,
“晋衡,为什么没关窗户,我好冷。”
“……”
小楼里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能够回答他,他多年前收养的养女杨花这会儿应该还在楼上睡觉,所以此刻四周的一片都是格外安静的。
而明明身体很不舒服,却还是坐在这儿完全自作自受地发了一晚上呆。
这一刻,一边漫无目的地出着神,一边无聊到只能自己和自己说话的秦艽还是真切地感觉到了自己时隔多年,却还是一点没有长进,甚至越来越丢弃原则和尊严的,对某人的难以割舍和惦记。
【今晚之后,我会把他暂时先送到范细家去养伤,年三十过去之前,范村有我在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他不会知道我和在水下救他的那条龙是一个人,直到把他的伤完完全全养好,我都会和他保持一定距离的。】
那是那一晚他自己亲口对老塔说出的话。
秦艽现在回想起来也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那只藏头露尾,只留下一堆老孩子围着村子打转的公鸡郎目前还行踪不明,他总要为了某个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家伙的安全着想。
可心里明白是一回事,他的心情还是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烦躁……甚至是从未有过的失落感。
因为从目前的情况看来,那个早早在范细口中就已经苏醒的家伙确实也没有一丝一毫想见见他这个陌生人的意思,哪怕只是托人转交一句道谢的话也没有。
“这几天有陌生人来家里过吗?”
“啊?没有啊……”
前三天他主动提出这个话题时,养女杨花每次的回答都是一样的,面无表情的秦艽问完之后就不吭声了。
好一会儿,瞬间胃口全无的他才会装作没事人一样继续保持他平时的样子正常地继续吃饭。
而通常在那之后,他就会自己默默地站起来,再到厨房里去把那份他每天都额外准备的,有时候甚至还要精心放在一旁保温的饭菜面食或是糖水之类给一起倒掉。
一边在心里有些厌恶着这样完全就是在自作多情的自己,一边又有些阴冷地盯着窗口的阳光出了会儿神。
就在整个人都有些神经兮兮的秦艽的想着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单独去山下找老塔谈谈那一晚公鸡郎伤人之后的后续,实在不行也得出门找林子里那些小怪物出出大过年因为某人积攒下来的气时,他忽然就被楼上传来的两声动静给吸引了。
“咚——咚——”
忽地两声轻响,像是有什么的东西不轻不重地掉落在他的头顶上。
一般回来也是一个人住在条件更简陋的楼下的秦艽当下由他自己真正的样子快速恢复成平时那张范村人眼中的脸,又直接挑起泛灰的眸子朝上看了眼。
可在那之后,他却没有听到除此之外更多的声音。
直到他冷冰冰地嘶哑着声音来了一声你鬼鬼祟祟地躲在在上面要干什么,上头先是安静了一下,接着才有个对他明显有些怨气,但还硬是憋在心里的女孩子声音才地响起来。
“没干什么……我起床了。”
女孩子别别扭扭的态度像是和他在闹什么情绪似的,但他们俩之间好像一贯都是这样的相处模式,所以哪怕秦艽时常人不在家,杨花一个人呆着倒也不是特别不习惯。
不过仔细说起来,他们这莫名和其他家不太一样的父女俩之间本身也快有半年没见了。
杨花很少会主动在人前叫他爸爸,他自己对这个养女在各方面的要求好像也一向不是很高。
多年来,他们虽然对外人以父女的名义同处于一个屋檐下,但骨子里压根不怎么会关心人的秦艽却很少会给她类似其他家庭那样来自父亲的关怀。
而年纪更小的时候,或许还会对这种事而感到有些伤心和愤怒,如今越长大,杨花却越能感受到男人对身边的谁其实都是这个不冷不热的态度了。
加上她其实很明白自己确实已经算是他足够耐心对待的少数存在了,所以渐渐的,她反而开始能做到和男人像一对奇怪的父女一样像这样别扭又融洽地生活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