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复在桌边坐了,一面提笔作书,一面道:“不错。我此次回来,一则是因一品堂将有动于丐帮,我必要就中行事。二则,确有一桩要务迫在眼前,要交诸位去办。”笔下如飞,写了数行人名官职,递与公冶乾道:“传书与邓大哥,叫他即日在汴梁打点,务要与此上所列之人从速结交,无论耗费多少银钱都不必吝惜。”
公冶乾躬身接过,只见上书“吕惠卿、章惇、蔡确、吕嘉问、薛向”等七八人名字,不由得一阵诧异形于颜色,只听慕容复道:“二哥为何皱眉?敢是有什么疑问么?”
公冶乾沉吟道:“公子这里所列官员,以属下所知,在朝中多是些根基尚浅的新进之辈。就是晋身颇早如吕惠卿者,也不过做到区区一个集贤殿校勘。既乏实权,亦无大建树,也不曾听说有何人受上宠幸,公子如今却力命结交,这个……其中关窍,属下却不明白。”
慕容复逐字看着自己所书名姓,缓缓地道:“上月京中邸报传出,提到宋帝一道诏命,宣江宁知府王安石上京晋见,可是有的?”
公冶乾道:“果有此事,属下在京中亦曾听闻。”慕容复道:“以二哥所知,王安石此人如何?”公冶乾道:“听说此人志不在小,一向思除历世之弊,建非常之功。然不当上意,虽然地方上政绩颇著,却也未见有大作为。”
慕容复淡淡一笑,立起身来道:“不然。王安石那上仁宗皇帝言事书我曾读过,大才高志,实不在韩琦范文正之下。这样人物,窘于一时,难窘于一世。如今宋主年轻气盛,做太子时便想见其人,此番初登大宝,正思有为,不过数月便特地召他上京,前途如何不问可知。王某既得其主,此正是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以我看来,只怕不出一年,国法必变。”屈指在桌上轻轻敲着那张书函,又道:“我在历年邸报中留意,这些人都是才志堪表,却身居卑位之辈。王某若要提拔新贵以为己用,十有八九便是此中上选。我不趁此时结交,难道要白白放过这等良机么?”
公冶乾恍然,赞道:“公子说的是!”跟着又想起一件事来,思忖片刻,又道:“这样说来,公子此番相助丐帮,想必也是……”只见慕容复眼露赞许之色,公冶乾释然笑道:“原来如此。属下本来想,公子的目的不外是借丐帮的江湖声势,一来要那些老叫花子替我出头,澄清那桩‘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无头公案,二来也是收服人心之意。既然如此,为何不结交帮中首脑人物,却将夺回打狗棒这样大功平白送与一个小小舵主全冠清?原来公子也是看中此人将有所作为么!”
慕容复点了点头,道:“正是。别说区区一个舵主,便是放眼天下,有胆色有本事逼走北乔峰,叫天下第一大帮易主的又有几人!只此一条,此人绝不简单。我看那些长老没一个及得上他,久后丐帮权柄必入此人之手,若不早谋,恐失其机。”语气一转,森然道:风四哥,叫他们在洛阳不可再和丐帮起分毫冲突,但要小心监视,不管他帮中有何异动,立时报我!”
公冶乾应声称是,又道:“是否也要三弟四弟继续查访那杀人案件的真凶?”
慕容复微皱眉道:“先不必急于查访。我已想过多次,此人既做下偌大案子,所谋自不在小,决不会就此停步不前。我们不妨以静制动,待有端倪之时再作定夺,亦不为迟。何况图穷所现的,却也未必便准是匕首呢。”说着伸手推开窗子,仰望天际,又道:“眼下丐帮方是洛阳第一要务。方才二哥说到我此行用意,还不算说的全了。这丐帮与寻常江湖帮派不同,所谓大隐隐于市,乞丐遍布天下,泯然众人,纵令皇城官衙也无人注意;何况这些叫花子历来规矩谨严,上下一心,说到流言、探报,世上哪里去寻更可用的细作之选!天下若乱时……”说到这里,眼中忽地射出极明亮极兴奋的光芒来。
公冶乾只听得连连点头,上前半步,低声道:“是了,公子此次急谋丐帮,莫非……莫非已寻到了这天下动乱之机?”
慕容复不答,一直淡然轻抿的唇角却禁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了一丝笑意。
公冶乾亦难掩惊喜之色,愈发压低了声音道:“公子,是否西夏王愿意重谈当年与□□旧盟,合力攻宋?”
慕容复拂袖而坐,抬手倒了一杯茶来慢慢啜着,摇头冷笑道:“这却没有。想那拓跋李家若是重信义、讲旧情之辈,也做不到今日裂土称帝的地位。我早知此事绝无可为,此去西夏,起始便不是打他李家的主意。”
公冶乾一愣,道:“那公子所言契机却是来自何处?”
慕容复放下茶盏,一手自怀中取出一封信函递了与他。公冶乾接来拆开一看,只见尽是契丹文字,他也不及细读,眼光一扫,见信末盖着一方朱砂篆印,赫然是“大辽南院楚”五字。
公冶乾惊道:“南院楚王?莫不是辽国皇太叔之子耶律涅鲁古?”匆匆将信浏览一遍,只见楚王在信中言道:京中举兵,日期已定。我父掌天下兵马,成事十拿九稳。但需子力,刺洪基于微服出猎之际,可保万无一失。苟成事,无相忘云云;登时激动得有些抑制不住,双手微颤,道:“这……这……这等良机……我兄弟几个说起,还奇怪公子为何甘心屈就于那一品堂,原来公子之意在辽而非夏!